我下汪庄的第四天,鎮法庭的小米、小賀來汪庄調查「老虎搶親」事件。我和他們交談時,我的心情是沉重的,也許「老虎搶親」的故事是激動人心的,可我竟然絲毫沒有一點剛下來的那種急於想了解事實真象的心情。
見到李燒和談到他時,我就憤憤然。他心胸狹窄,小肚雞腸,對果品公司的成功和發展十分嫉妒和恐慌,生怕汪老虎的事業會超過他。還使出這麼卑鄙無恥的手段來傷害一個比他小近二十歲的姑娘……
對於汪老虎和小翠,我確實感到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雙,對他們的遭遇我除了同情外,再就是希望他們度過事業、愛情兩道難關。
法官小米和小賀已進入了「老虎搶親」事件的調查取證階段。我自然也加入了他們的行列。不論從哪個角度來講,我也一定要這樣做。
李燒和余翠翠的結婚日期選擇在農曆九月初八,新曆十月九號。這天的汪庄村熱鬧極了,汪庄酒家門口披紅挂彩的小汽車就停了十幾輛,前來參加喜宴的賓客達數百人。李燒炫耀地說:「我一輩子結了兩次婚,第一次結婚時因為窮,連一桌像樣的飯菜也請不起。第二次結婚就不同了,我發起來了,我們村也發起來了。再說,人家余翠翠是個比我小十九歲的黃花閨女,我總得為她想想吧。」言下之意這樣大操大辦才對得起余翠翠,才能顯出他李大德在汪庄村的位置。得意忘形的心境溢於言表。
上午十時許,迎親的車隊按當地習俗從村的東頭,沿著一路垂柳、白楊的村道朝南,而後往西向汪庄村委會所在地、汪庄酒家進發。
汪老虎和他的阿鐵站在夫妻山臨村的山坡上看著大道上徐徐行駛的車隊,聽著震耳欲聾的鞭炮聲,痛苦地抓頭髮、轉磨磨。
阿鐵似乎比主人還要著急,它時而圍著主人轉圈子,過一陣又做出朝山下猛撲的樣子,前爪下抓開了一個一個的土坑。見主人沒有讓它下去的意思,只好作罷。長長的尾巴弄得山坡塵土飛揚。
下午三點多,筵席進行完畢。迎親車隊按習俗由西朝北轉一圈再進李燒的家,轉的越遠,路越長,對新人婚後的生活就越好。當車隊揚起塵土行進到離夫妻山最近的地方時,也就是汪老虎痛苦地栽倒在山坡上昏迷過去的時候:這也難怪,他已經兩天水米未進了,再加上這熱烈場面的刺激,就昏倒了。
阿鐵圍著主人轉了幾圈後,終於下定了搶余翠翠上山的決心,只有餘翠翠才能救自己的主人。它朝山下一看,趾高氣揚飛駛而來的車隊,不由得怒火萬丈,丟下主人箭一般射下山坡,大吼一聲擋住了車隊。恰在此刻,小翠打開了車門,阿鐵從容地叼起昏倒在車邊的小翠,連拖帶拽,雄赳赳氣昂昂地回到山坡,把她送到了汪老虎的床上。然後又叼起昏睡的汪老虎,把他送到了她的身邊。
李燒帶著人追到果園門口時,阿鐵正在那裡履行自己的職責:腰弓得像園牆一樣高,兩隻前爪抓起的土在它身後飛揚。大尾巴刷一下蹭下了路邊一棵大白楊樹的皮,那樹皮像刀箭嚓嚓嚓嚓飛到了李燒的腳邊。見這些人還不退去。它又前進了幾步,大吼一聲,震得楊樹葉刷刷跌落,也震得李燒後退了十幾步。李燒已有過兩次被阿鐵教訓的經歷,再看眼下它發威的樣子,自然不敢造次。老虎屬於國家重點保護動物,打又打不得,罵也聽不懂,它只懂小翠應該是主人的人決不能讓李燒帶走。
李燒沒招了,只好求助於鎮公安分局。陳副局長早就知道汪老虎和小翠的愛情故事,也聽說過一些李燒在汪庄的為人。他見事已鬧到了這個地步,就有意推託說:「老虎又沒有傷著人,再說你聚眾毀園的事情還沒有處理呢,另外今天就我一個值班,你就去法庭告吧。」李燒本來想讓公安分局派人去抓汪老虎,再奪回余翠翠,現在公安分局這個態度,就只好以汪強縱虎搶親、霸佔良家婦女為由,起訴到了法庭。
小翠醒過來的時候,見汪強也睡在身邊,一動也不動。只見他渾身是土,臉色蒼白,知道也是阿鐵從外面拖來的,就連喊帶搖:「汪強哥!你醒醒!」
她給他灌下一杯糖水,他才醒過來了:「你,你怎麼在這裡?」
「是阿鐵把我搶來的。」她給他擦著臉上的土說,「汪強哥,今生今世我再也不離開你了。」
她撲在他身上哭了起來,他也又驚又喜,緊緊地摟住了她,兩個人的淚水流在了一起。……
她出院後那幾天,知道自己已經是不清不白的人了,就下定決心和汪強斷絕關係。
這一切都是李燒這個老賊乾的,她要報復他。就答應和他舉行婚禮,但房子要裝修得跟城裡人一樣,傢具擺設要超過城裡人,婚禮要大操大辦,娶親的小車不得少於十輛。李燒全都答應了,就想得寸進尺要早日結婚。她厲聲警告他說:「要是逼急我了,我殺了你!」李燒沒有辦法,只好耐著性子不敢再吭聲,反正她答應和自己成親,早一天遲一天也沒有關係,就千方百計讓小翠高興,好順順噹噹跟著自己。
臨到結婚的那幾天,小翠後悔了,她怎麼可以失去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呢?她怎麼可以失去和汪強哥一塊兒創業的機會呢?他不是說,不管自己做下啥事情他都會原諒自己嗎?可是……
她越是自責就越是想他,想跑也跑不了,老賊怕她跑就派人看著她,使她脫身不得。直到她坐進新車的一剎那,她後悔極了,為什麼要答應那個老混蛋呢?他有的是錢,就是蓋個金樓銀屋也難不住他呀。可受熬煎的卻是她和她的汪強哥,今天走出這一步,相思之苦會伴她一生。想到這裡,她心裡就萌發了要逃跑的念頭。她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逃出去,她要今生今世永遠守著汪強哥。
當娶親車行至果園附近時,她隔老遠看到汪強哥猛然倒在山坡上時,那顆本來就破碎的心又似被戳了一刀,她簡直要發瘋了,她要去看汪強哥,去救汪強哥。於是,她推開車門,衝出車外。她被摔昏了,癱倒在了正從山坡上衝下來的阿鐵的爪下。
現在又和心上人在一起了,她心情無比的激動和興奮,她要和心上人成親,阿鐵就是他們的見證人。
她擦去了他的淚水。扶他坐了起來:「汪強哥,你要是不嫌棄我的話,從現在起我就是你的妻子了,我會好好伺候你的。汪強哥,你說話呀!」
「小翠。」他抱著她說:「這下就好了,你知道我這些天是怎麼過來的嗎……先不說這些,我們快弄點吃的,我已經兩天沒吃飯了。」
她親了他一口:「強哥,我去做飯。」
小翠做起飯來很利索,一會兒工夫,兩葷兩素四個菜和兩大碗拉條子就擺到了小圓桌上。
「我吃不了這麼多。」她說著把拉條子給他撥了二分之一,又取來一個小盆子,「給,用這個吃,能拌開。」
他順從地把小盆端過來,倒上面,拌上菜,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汪強哥,慢點吃。」
「嗯。」他是真餓壞了。
吃完飯,她把他打發出去:「哥,你出去一會兒,我要洗澡。」他出去後,她把早已燒好的水倒進大膠木盆里洗了起來。
他走出了果園大門。外面冷冷清清的沒有一絲兒動靜,村口小路上傳來了手扶拖拉機的「嗵嗵」聲,遠處也接著傳來了一兩聲狗叫。村民點上,萬家燈火猶如繁星點點,村委會方向還隱隱約約傳過來歌舞廳的音樂聲。
阿鐵還在堅守著崗位,靜靜地卧在離園門口不遠的地方,認真地履行著自己的職責。他很感激阿鐵,要不是它,他就有可能失去她了。他想,今晚怎麼忘了給它吃飯呢?
噢,他明白了,它怕李燒來干擾主人,就在吃飯時守在門口沒到伙房去。
他三步並做兩步到伙房給它取飯菜、生肉,今天要讓它吃個夠。
他推開伙房門時,驚呆了:她害羞地用雙手護著前胸蹲在膠木盆里,頭微低著含情脈脈地望著他,那玉石一樣的兩個小肩頭可真是太美了,白嫩細膩。還冒著絲絲熱氣。
「小翠,你真美。」他恨不得一下子撲過去,抱起她來親個夠。可他忍住了。他快步到碗櫃里端上剩菜、生肉走出了門。
他看著阿鐵吃東西,心想著剛才小翠的樣子。
她洗完澡出來了。用雙手從他後腰緊緊地抱住了他,臉緊緊地貼在他的背上。他用手輕輕地摩挲著她的手臂。倆人都沉浸在無限的幸福之中。
「強哥,我們去睡覺吧。」她情意綿綿地說。
他回過身來,抱住她響亮地親了幾口:「我們進去吧。讓阿鐵也進來,咱們鎖好園子門。」回到屋裡,他不急著睡覺,小翠也就不好意思地坐在椅子上。她期待著他抱她上炕。
「小翠,你睡小屋,我睡外邊。」
「為啥?」小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不能就這麼得到你,我要體體面面地娶你進門。」
「哥,我不在乎這,我……」
「不!」他大喊了一聲:「我在乎!」
小翠含著淚,低頭默默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