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汪強的歷史 六

鎮公安分局陳副局長等人的調查結束了。陳副局長還告訴我,根據各方調查的情況看,小翠告李燒強姦罪成立。但也有難辦的一面,我們打算給鎮上領導彙報之後再做出最後決定。另外,李燒現已主動向鎮法庭撤訴,並答應和余翠翠解除婚約,這也能證明李燒在結婚證上肯定做過手腳。可是,鎮上結婚登記冊上有餘翠翠蓋的指印,這就讓人難以解釋了。雖然余翠翠一口咬定那是她住院昏迷時被人偷蓋的,因她醒過來後發現指頭上有紅印泥。可一直守在她身旁的張寡婦卻矢口否認這一點。同時鎮民政幹事的話和李燒是一致的:結婚證是她住院前兩天和李燒雙雙去辦理的。時間吻合。如果在結婚登記這件事上不能突破的話,強姦罪暫時就不能成立。

案子的確有點複雜,這當中,李燒、張寡婦、鎮民政幹事在領發「結婚證」的過程中很可能做了什麼不可告人的交易。

送走陳副局長一行後,汪老虎和我一塊勘察果品加工車間的地址,也順便轉轉他的果園。

我們一邊商量著修建廠房的事情,一邊穿過果林朝北面走去。靠山坡的地方,幾十個男女青年正在緊張地平整土地,揮銑裝土的,推著架子車來來往往的,一派緊張忙碌、熱火朝天的景象。

汪老虎說,人們開的這塊地是公司規劃中的新產品試驗林,用的人都是本村的年輕人。他們無償來幫助平地,條件是要在加工廠開工時進廠當工人。

我們正說著,小翠挑著剛出籠的饅頭、茶水來了。小夥子們、姑娘們放下各自的活,圍住了小翠,說說笑笑,連吃帶喝,熱鬧極了。

我們繼續往果林深處走去,轉了大約有一個多小時了,才轉到園子門面牆的東頭。我看到大約有五十多米的園子牆是剛砌起來的樣子,就問汪老虎是怎麼回事。他說是那天李燒領著村民來拆的。

李燒怎麼也沒有想到,一個毫無希望的果園在汪老虎的手上變成了搖錢樹,去年就神奇得像變魔術一樣,全都掛了果。使汪老虎發了一筆財。今年又長勢這麼好,產量比去年怕要翻一番的。李燒早就垂涎三尺,可又礙於汪老虎和村上籤訂了二十年的合同,實在奈何不了他。

李燒萌發了收編汪老虎的念頭。

這天晚上,李燒來找汪老虎,談聯合經營的打算,說他已跟鎮、縣領導彙報並被批准了。還答應讓汪老虎擔任村農工商公司的副總經理兼果品公司的經理。

汪老虎一聽,深感突然,當時沒吭聲,心裡卻不由地佩服起小翠來了,她早就提醒過他,李燒見果園成功了,很可能要搶奪勝利果實,你要保持冷靜的頭腦,決不能讓李燒的三言兩語蒙住你的眼睛。這不,李燒果然找上門來了。他是深知李燒的為人的,是說啥也不能同意讓李燒收編自己的。

「謝謝李總經理的好意。」他盯著李燒一字一頓的問,「我想知道你提拔我還有什麼條件?」

「條件嗎,只有一個,那就是你要終止和村裡的合同,再和農工商公司簽訂合同,利潤可以……」

「不可能!」還沒有等李燒說完,他就打斷他,「李總,我不想當你那個副總經理,我只想把果品公司辦成一個地地道道的沒有婆婆的有限責任公司。我絕不想跟別人搞聯合經營。」「你先別拒絕,這是上級決定了的。老實告訴你,你同意也得這麼辦,不同意也得這麼辦。至於條件,可以商量。你要是執意不肯的話,群眾可以根據上級的決定,強行中止合同,收回果園,到那時,別說副總,你連啥都撈不到了。何去何從,你自己選擇!」

「李總,你要強行收走果園,我就去告你!」

「你敢?我會讓群眾來跟你算帳的!」李燒氣沖沖走了,又扔下一句:「你等著瞧!」

「我奉陪到底!」汪老虎也不示弱。

第二天,李燒便鼓動一些不懂法律、不明真象的群眾來砍果樹、拆園牆。等汪老虎從鎮上趕回來時,園牆已被拆了五十多米。果樹則因有阿鐵保護,一棵也沒有被砍掉。

「鄉親們!」汪老虎大聲說,「父老鄉親們,你們這是違法行為呀,聽我一句吧,我們可是訂了承包合同書的!」

「合同書?哼!」李燒說,「大家別聽他的,有上級給咱們撐腰,大夥不讓他承包,他就承包不成。大家快拆呀!」

「鄉親們,不要上他的當。我剛從鎮上回來,鎮長說,上級並沒作出什麼聯合經營的決定。這是他李大德假傳聖旨……」汪老虎一改往日低聲說話的習慣,高聲喊著。阿鐵也大吼了一聲,山搖地動。村民們一聽,誰也不動手了。李燒揮著手剛要說話,阿鐵朝他邁兩步,一齜牙,一挺腰,他早就領教過阿鐵的厲害,嚇得一句話也未敢再說。

這時候,小翠已經從鎮上把公安分局、司法所的同志請來了。公安分局小李讓汪老虎喝住了阿鐵,嚴肅地對李燒和村民們說:「你們的行為已經構成了犯罪,再要繼續搞破壞的話,我要把帶頭者抓走。汪強同志和大家簽訂的合同,期限二十年,是受法律保護的!」

村民們這才三三兩兩離開,李燒也羞愧得掩面而去。這場風波就這樣平息了,可給汪強造成的兩千多元損失卻沒見下文。

這天晚上臨睡前,我問汪老虎:「小翠出院以後,她沒有找你說說原因?」「她來過,」他從被窩裡伸出雙胳膊支到枕頭上對我說,「她一出院就來找我。」

那天晚上。他煩得睡不著覺,就去挖地,累得汗流浹背,頭一甩,汗珠就刷地射出老遠,流到眼睛裡,刺得眼生疼,流到嘴裡,鹹鹹的。他怎麼也想不通,小翠會躺在李燒的懷裡,還和他領了結婚證?張寡婦講她和李燒已睡過覺了,對這一切,他一直持懷疑態度。他深深記得,那些天,小翠領著姐妹們在園子里幹得多起勁呀,整天樂哈哈的,走到哪裡,就把笑聲帶到哪裡。他一聽到她的聲音。渾身就充滿了使不完的勁,就高興得了不得……

他細細回憶那天的每一個細節,小翠被張寡婦叫走的第二天就失蹤了,她為啥要自殺?她……這一系列的問題攪得他頭疼,這究竟是為了什麼?李燒在搗鬼這一點他早就想到了,可鎮上的民政幹事指著結婚登記本說:「這是她親手按的指頭印。」她居然和那個老淫棍雙雙去鎮政府登記結了婚……

「噹噹!噹噹!」鐘響了,這是小翠來找他的暗號。他扔下鐵杴,三步並作兩步跑來開了園子門,果然是小翠。她用黃圍巾把頭包得嚴嚴實實。要是以往,她進門後頭一個動作便是吊上他的脖子親他,然後拉著他的手進屋,阿鐵也過來蹭她,表示歡迎。可今天,她和他就像隔了一道牆似的,誰也不講話。進了屋開了燈,還是默默的面對面坐著。

「小翠,」他首先打破了沉默,「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汪強哥,」小翠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奪眶而出,「我對不住你,請你忘了我吧,我是來向你告別的。」

「為什麼?」他雙手扶住她的肩頭,輕輕地搖著,看著她哭紅了的雙眼和蒼白的臉,又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汪強哥,這都是命呀,李燒這個老賊,是他害了我!」小翠掙開他的雙手站了起來,「汪強哥,請一定原諒我,也請你永遠忘掉我吧!」

「你為什麼不說出來?你肯定有冤屈,你應該說出來!」他也流開了淚,抓住她的雙手搖著,又把她攬進懷裡,用左手捧住了她的臉,「小翠,你就告訴我吧,我會理解你的!」

「不!」她掙開了他,「已經晚了!」她大喊著沖了出去。

他愣了一下,也緊跟著追出了門外的小路口:「小翠:你站住!」

李燒堵住了他的去路,賴兮兮地笑著說:「小夥子,她可是我的老婆了,你要幹什麼?」

汪老虎拳頭握得嘎嘎響,阿鐵也焦急地等待著衝鋒的命令。他真想狠狠揍李燒一頓,可是……淚水從這個鐵漢子的眼裡流出來了,阿鐵見主人揮了一下拳頭,以為是向它發布命令,就呼地追過去要撲李燒。他想起李燒曾告他養虎傷人的事,雖說沒有什麼事實,可公安局的同志讓他好好看管,再不能出現嚇著人的事。於是,他大喊一聲:「阿鐵!」阿鐵就乖乖地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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