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金屋藏嬌 三

按祁副書記下鄉吃飯的慣例,他和女縣委書記王瓊被安排到了堂哥、村支書祁福的家裡吃轉百刀拌面。

祁支書說:「你過去在我們鄉上、縣上工作,下鄉總是自己帶著乾糧,後來到了市上偶爾也下鄉,不是吃行面拉條子就是吃山藥米拌湯,今天又要吃轉百刀,你這個市委書記是越當越跟我們農村人近了。」

「看你說的,」祁貴說:「我本身就是農村人吆,就是到了省城九龍、首都北京,我也愛吃咱們家鄉的飯。」

「祁書記雖然調到市裡了,可是祁書記的好作風留下來了,至今沒有丟,下鄉帶乾糧這個優良傳統,我們一直在保持著。」女縣委書記王瓊說的是發自肺腑的實在話。

祁福證明說:「沒錯,縣裡、鎮上的幹部來我們村上,從不殺雞宰羊,老百姓都念叨你呢,說你為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兒吶。」

是的,在湯縣,就是因為他祁貴的原因,老百姓的負擔是全市最低的,幹群關係在全市乃至全省來講那是最好的,不過,這也曾帶來過不少負作用。你比如有幾起商家投資建廠和國家投資的事兒,就是因為沒有很好地招待人家而擱淺了。

祁貴知道這些事後,專程從市裡來湯縣和湯縣的領導們座談了半天時間,做出了相應的招商引資接待規定,後來的實踐證明,這些規定是行之有效的。新城的其他縣,與湯縣在招待費上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祁福說:「成縣有個順口溜,『嘀嘀一聲喇叭響,來了一群共產黨,羊掉頭、驢掉球,牛的卵泡子都不留』。說的就是上面的幹部下鄉大吃大喝的事兒。」

「共產黨的形象是被這幫我們共產黨內部的人給糟蹋壞了,再這樣下去,還怎麼得了?我這次從省里回來,就專抓一抓這吃喝風的事,再不抓,這跟國民黨還有什麼兩樣,再不認真對待這個問題,就有亡黨亡國的危險呀!」

秘書急忙把祁書記的話記到了本本上。

正說著,楊小平和哥哥楊小季走了進來,祁貴抓著楊小季的手說:「楊校長,我們沙平村的未來就托負在你的身上了。」

楊小季說:「祁書記,我會認真做好工作的。不是你資助我上大學,哪有我的今天呀,我一定像你一樣,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做一個人民的好校長。」

「說得好!」祁貴說:「還沒有吃飯吧,一起吃祁支書家的轉百刀吧。」

楊小平說:「我們已經吃了。」

支書祁福端著油潑辣辣子、蒜拌茄子、山藥片片子走了進來,他說:「祁書記,這都是自家地里種的,你湊合著吃罷。」

轉百刀拌面,就是手工擀的面,分幾層摞起來,用刀切成均勻的三角形形狀的麵條,拌上用山藥丁丁、白菜、粉條等做成的臊子,再拌上油潑辣子,是一種西北地區農村常吃的麵食。

祁書記大口大口吃了起來,他說:「城裡的大魚大肉吃膩了,偶爾吃一頓家鄉的飯,比吃龍肉海菜還香呢。」

正在大家說笑著吃飯的時候,一個衣衫襤褸的大娘,領著個十七八歲的姑娘進來了,祁福介紹說:「這是我小爺爺家的小奶奶,這丫頭是她的孫女兒,她媽為打架喝農藥死了,她爹被判了刑。……」

祁貴一聽,忙從炕上下來讓大娘坐在了炕沿上。他說:「小奶奶,有啥話,你給我說吧,我是祁百年的貴兒呀。」

小奶奶說:「娃呀,我知道,你是有出息的人啊,小奶奶有件事兒想求你幫襯一下。」

「小奶奶,你說吧,我一定幫。」祁貴說。

小奶奶指著孫女說:「丫丫,我把丫丫交給你,你給找個乾的,讓多少賺個三十五十的,下頭還有兩個學生呢,現如今念書錢多,實實兒沒個法子……」

祁貴說:「小奶奶,你放心,我馬上給你辦這事兒。」祁貴說著就用手機撥了一個號碼:「喂,是柳經理,對,是我,你現在在哪裡?……還在學校,我讓我司機去接你,對,有事。」

打完電話,祁貴讓司機馬上去接城建開發公司柳經理,見司機出門了,他又問:「叫什麼名字?」

「丫丫。」那姑娘怯怯的聲音。

「大名叫什麼?」祁貴又問。

「大名,叫祁金風。」

「金風?這名起得好,上過學沒有?」

「上過,上到初一不上了。」

「為什麼?」

小奶奶接上說:「還不是為錢,她爹想把她嫁出去,可這丫頭死犟,說啥都不嫁,別看她識字不多,心強著呢,聽說你來了說啥也要讓我帶她來呢。」

祁貴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一百元的鈔票,他說:「小奶奶,這錢你先拿著,我讓柳經理每月給你把金風的工資寄100塊來,零花錢就夠了,兩個孩子上學的費用我包了,楊校長,你記住這事。」

楊校長說:「祁書記,這兩個孩子的學費我來出,你就放心吧,我一定辦好這事。」

祁貴說:「要不這樣,我們一個管一個,你那點工資管兩個有問題。」

楊小季:「……」

「就這樣定了。」祁貴毋庸置疑地說道。

小奶奶竟哭了,她一下子跪到了地上:「恩人……」

祁貴忙扶起了大娘,他說:「小奶奶,你這樣是折小輩的壽呀。快起來,沒事兒,這事兒我和楊校長、柳經理給你辦了。」

柳經理和司機進來了,祁貴把祁金風的事兒交待了一遍,爾後特意把每月給老人寄100元的事又交待了一遍。柳經理愉快地答應了。

小奶奶握著祁貴的手,激動地流出了淚,她說:「好人,好人呀!金風,快來給你的恩人磕頭……」

祁貴急忙說:「別、別,論起輩分來,我們是平輩,別聽奶奶的。」

秘書提醒說:「祁書記,還要去省里,這時間……」

祁貴看一下手錶說:「對了,我還要往九龍趕呢。小奶奶下次再來看你吧。」

祁貴走出了祁福家的書房門,院子里圍滿了鄉親們。

祁貴感動地說:「父老鄉親們,謝謝你們來看我!」

祁貴向鄉親們抱抱拳,懷著複雜的心情走出了庄門。庄門上還有不少人。儘管祁貴不認識他們,可祁貴從他們的眼神里讀懂了人們的意思:人們沒有把他祁貴當外人。

祁貴激動的心情無法平靜下來,他或抱拳或招手向鄉親們告別。女書記說:「鄉親們,祁書記還要趕到省里去開會,你們讓他走吧,祁書記他很忙呀!」

鄉親們呼啦啦的圍了過來,祁貴和幾位老爺爺老奶奶抓抓手,這一刻,他想起了戰爭年代的那種軍民魚水關係。他忍住將要奪眶而出的淚水,說:「父老們,鄉親們,請回吧,我還會來的……」

祁貴的車走遠了,鄉親們還在向遠去的車招著手,這情景把女書記王瓊、村支書祁福、校長楊小季等人都感動了……

祁貴的車趕到省城九龍時,天已經黑下來了。

一路上,祁貴的心情很沉重,連楊小平的涼州花兒他都不想聽。沙平的鄉親們對他的那份尊敬、那份情感,使他想起了曾經擁有過的輝煌。有好些時間未到沙平他曾經資助過的那五個大學生的家去了,如果要去了,老百姓熱愛他的程度恐怕不亞於沙平村吧。是什麼時候開始和老百姓的關係淡了?他記不大清楚了。他似乎有個預感,這次的市長候選人絕對不是他。下鄉之前,辛銀給他打過一個電話,辛銀告訴他,告他祁貴的信省委收到了不少,中央批轉下來的信也落在了陳剛的手裡。陳剛會派人來查嗎?……

「祁書記,」司機打斷了他的思路,「去馬書記家,還是去賓館?」

「噢,」祁貴說:「我先打個電話。」

祁貴撥了個電話,說:「喂,你好。請問馬書記在家嗎?……噢,他到哪裡去了?好好,我打手機。」

祁貴又撥了個號,等了一會兒通了。他說:「馬書記,你好,我祁貴。」

馬副書記說:「老祁呀,省里你就別來了,我電話上告訴你吧。」

「好,好。」祁貴洗耳恭聽。

「市長人選最終定下的是程忠……」

後邊的話祁貴沒聽清,他只聽到市長是程忠,他的精神徹底崩潰了,手機掉到了腳下。楊小平拾起手機,小心地合上翻蓋,裝進了祁貴的手包里。

她握住祁貴的手問:「我們上哪?」

祁貴有氣無力地說:「回去,到……到新城。」

司機掉轉車頭,順著色彩斑斕的夜路奔上了到新城的大道。

祁貴轉頭看了一眼著急的楊小平,他說:「小平,你唱吧,大聲一點。」

楊小平捋捋頭髮,用手托起了腮,唱道:

東山的日頭背西山,

三伏天,脊背上曬下的肉卷;

一年裡三百六十天,

實可憐,肚子里沒飽過一天。

皮肉剮幹了剮骨頭,

骨頭砸開了熬油;

死了還不如一條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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