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波譎難測」和皓皓(九)

簡直中了邪。

她總習慣在下班的時候走走樓梯,今天卻選了電梯。她有點兒陰影。

從員工通道出了酒店,她往停車場走。停車場不大,燈光明亮,她那輛明黃色的小車子,十分顯眼。車子自她受傷之後,一直停在這裡。連璧城曾經問過她,要不要給她開回家去。她說不用。

她站在車子旁邊,看著半個月沒挪窩兒,在這樣雨雪的天氣里,還是顯得光潔亮麗的車子。

電話響了,她掏出來,「喂?」

「車還乾淨吧?要不是今天天氣不給面子,這會兒你看到的車子,會跟黃水晶一樣亮。」連璧城在那邊笑著。

西溪沉默著。

明凈的車窗,映著她的倒影。

「連璧城,」西溪轉了下身。停車場里沒有連璧城的車子。可他知道她在哪兒。那麼,他在哪兒?

「哎。」連璧城回應。

「你現在哪裡?」西溪問。

「你回頭,往三樓看。」

西溪照著他說的做。

夜晚的酒店像一塊透明的水晶,從外面往裡看,層層玲瓏。

連璧城站在三樓的扶欄處,像嵌在水晶里的一個漂亮的氣泡。明亮極了。他對著西溪擺擺手,在電話里說:「回去早點兒休息。」

他們倆相隔只有幾十米。她看著連璧城,連璧城看著她。

誰也沒有掛電話。

雨夾雪已經停了,風吹的很猛。西溪鼻子已經凍的木了,鼻腔里有清水流動下來,她忙從口袋裡抓了紙巾去擦。

「快回家。別感冒了。」連璧城催促。

「你吃飯了沒?」庹西溪卻問出了這麼一句話。她此時飢腸轆轆。

「沒呢。一起?」連璧城笑出來。好像真的很愉快。

「好。我車裡等你。」西溪開了車門,鑽進去。坐在位子上,她的腿有點兒哆嗦。手放在羽絨服的口袋裡,不想掏出來。這車子她才半個月沒開,怎麼有一點點陌生的味道?甚至連座椅好像都不是她習慣的硬度。

她辛苦一天,其實很想回家。但是連璧城,這個問題,她不能不解決。

連璧城開了車門,帶進來一股寒氣。他只穿了件薄薄的外套。突如其來的「倒春寒」天氣,他這麼穿少,越發顯得瘦削而精幹——西溪知道他的習慣。連璧城即便是零下十來度的天氣,也最多是一件薄衫加上皮衣;特種兵出身,他的身體條件好極了。每每看到她天氣一涼便把自己裹的像只球,他都要嘲笑她一番。

「想好去哪兒吃飯了沒有?」連璧城問。他上了車,還在發信息,頭都沒抬。

「你有什麼建議?」西溪反問。

連璧城忽然抬頭一笑,說:「喂,下班了,別一副客服部經理的語氣了。」

西溪頓了頓,想想,也是。

「那去哪兒?」車子緩緩開。這會兒不堵車了。路過「必勝客」,西溪看了一眼,「吃披薩?」

「去吃火鍋好不好?」連璧城笑著亮了亮手機屏,「我跟Jack要了他團購的糯米券,超便宜。原價二百多的套餐,只要99;他說還有La-Villa的,我覺得今兒天太冷,還是火鍋合適。你說呢?」

西溪點頭,問了去哪家?。

一路上,她也不怎麼說話。

選位子、點菜、等菜……一直到菜都上齊了,火鍋里的湯沸騰了,東西可以吃了,西溪也一直沉默。

沉默中看著連璧城。

連璧城卻是一直不停的在講話。

「食不言,寢不語。」西溪冒出六個字。她拿起筷子來,夾鍋里的海帶。連璧城用小漏勺給她多弄了幾塊海帶——西溪最喜歡吃海帶。「謝謝。」

「海帶燉排骨,大碗的,你能吃一碗半。」連璧城笑著說。

西溪咬著海帶。

軟軟的,帶著一絲甜味。

「連璧城,」她慢慢的說,「你別嚇我。」

他們認識很多年了。的確是很多年了。彼此熟悉,彼此了解,知道點兒飲食習慣生活作風,不奇怪。但是這樣隔著火鍋的騰騰熱氣,連璧城瘦而英俊的面孔看起來是如此的具有人間煙火的味道——那就真的是有問題了。

「庹西溪,」連璧城也慢慢的說,「我沒嚇你。」

底火有點兒大,鍋里的湯沸騰的厲害。

「你親口和我說的,若是到了35,我們還都單著,那就一起過。」連璧城微笑。

西溪咬牙,她腦中有橡皮擦?他們什麼時候說過這樣的話!

「合著你說完了就忘了啊。」

「就算是說過,那我們離35還遠著呢。」西溪退了一步。

「我等不了了。」連璧城夾著一隻墨鬥魚,在沸湯里一浸,魚爪少卷,他提起來,放進口中。

西溪覺得臉熱。

「我奶奶還等著抱孫子呢。」連璧城又給西溪舀了一勺海帶,還有凍豆腐。「我上回跟你說,我的家史,是個很長的故事……」

「連璧城,你認識我這麼久,我什麼性格你知道。」西溪開口阻止他說下去。

「我當然知道,我的私事,我想說,你未必願意聽,所以我很少和你說家裡的事情。」連璧城說,把半碟子金針菇放進火鍋里,輕輕用公筷使之湮沒在湯中。「我那個幸福的家庭,常讓你羨慕嫉妒恨吧?」

西溪瞪了連璧城一眼。

連璧城沒說出來的意思,她也知道。她那個勉強維持的家庭,常讓她迴避隱藏躲。迴避討論,隱藏真相,躲婚戀。

「先不說這個了。」連璧城笑嘻嘻的,「你給我個準話兒,你到底要不要對我負責?」

庹西溪一塊滾燙的凍豆腐舉到嘴邊,聽到連璧城這句問話,真真兒的恨不得把這塊豆腐摔到他面上去——負責?她?!

「連璧城你別玩了。」西溪把豆腐放嘴裡,很燙,她的舌尖在口腔里和豆腐一起跳舞,燙的很,又辣,她趕緊咽下去,「你倒是說說,我對你做了什麼非得負責任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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