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一閃,一閃,亮晶晶(三)

「還有一個月。」自端微笑著。

「真佩服她。都那樣兒了,前兒還熱火朝天的在排練。」屹湘搖頭。

自端看Allen安靜的坐在她們身邊,目不轉睛的看拉麵師傅的神乎其技,低聲跟屹湘問道:「能住幾天?」

屹湘也看看Allen,說:「十二天。」

Allen坐的離葉崇磬很近,手搭在葉崇磬的手臂上,一對小腳踢動著,很快活……

葉崇磬摸摸Allen的頭。

佟鐵河另倒了半杯酒,直接遞給Allen,說:「來,爺們兒,喝一個?」

他本是開玩笑的,不料Allen真的伸手來接,他笑著,對屹湘說:「湘湘,看好了,這小子有潛力。」

「有你這麼逗孩子的嗎?」自端皺眉。

屹湘笑笑,說:「這有什麼。我爸在我還得手抱的時候,就拿筷子沾了白酒餵給我。不也沒事兒嗎?」

Allen笑笑,對鐵河眨眨眼,說:「Vanessa說了不算。Mummy要是知道誰給我酒喝,會來拚命的。」

面端到他跟前,他拿起筷子來,剛要開動,忽然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瓜鑽到他身邊來,仰頭看著他。他轉頭看了看這個洋娃娃似的小丫頭——個子還那麼矮,他坐在椅子上,得低下頭才能看到她。她還圓滾滾的,球兒似的,彷彿一不小心就會在地上滾起來似的。見他看自己,她回身緊靠著葉崇磬的腿——他眨了眨眼,她也眨眨眼。

幾個大人都默不作聲的看著這倆小孩兒過招兒。

帖帖一轉身,抱著葉崇磬的腿,說:「葉伯伯是我的。」

Allen張了張嘴,轉頭看著碗里的面,又看看生怕他搶去了自己寶貝似的帖帖,拿起筷子來,忍了又忍,像是說服自己似的,說:「說是你的,就是你的了啊。」

「就是我的。」帖帖小嘴一抿,仰頭看著葉崇磬。

這小神態,像極了她父親。

葉崇磬笑著,伸手拍拍Allen的背,就把帖帖抱起來,讓她坐在自己腿上,只是笑。

佟鐵河捏了下女兒的小鼻子,說:「一晚上說的話,比一禮拜都多。」

帖帖皺皺鼻子,小胖手捏了葉崇磬的袖子,嗯了一聲。

「皮呀。」屹湘笑道。

「寵呀。」自端低聲。

「男人,哪個不寵女兒?」屹湘笑著。何況是這麼可愛的女兒。「小模樣兒像你多,小脾氣兒神情像二哥多。」

「都這麼說。」自端笑。

師傅一碗面一碗面的做好,放在各人的面前。

Allen吃著面還要拍照,想起什麼來,又要師傅給他解釋什麼是蓬灰……轉眼看帖帖,還賴在葉崇磬的膝上,他皺皺眉。帖帖不甘示弱的,一對碌碌的大眼睛瞅他。Allen彷彿不習慣,只好轉過臉去繼續吃面。

葉崇磬笑著,把帖帖扶的穩穩的,說:「我怎麼就想起來聽誰說過一個笑話,你可是四歲那年自個兒跌進阿端的小床上去了,這事兒是真的嗎?」

自端聽了,看鐵河,粉白如玉的面孔上,竟泛了紅似的;鐵河想了想,說:「這事兒,真有。」他看看自端,笑。

真是到了什麼年紀,該臉紅的時候,她還是臉紅。

誰知道呢,匪夷所思的事兒,就那麼發生過了……

屹湘和崇磬看著這倆人,都笑了,說起小時候的笑話來,每個人都能抖出一籮筐來……

他們正聊的興起,陳阿姨來叫自端過去,說娃娃們該睡覺了。

自端要出去,屹湘也站起來去幫忙了。

她們一離開,餐廳里頓時就空蕩蕩的了似的。

鍋里的熱湯還在沸騰,雖然已經落了火。

外面風挺大的,吹的嗚嗚作響。

葉崇磬看了眼窗外,燈光中的樹影隨著風擺動。

水杉樹在隆冬才更見風骨。因為葉子都落盡了,也沒有色彩裝飾,直直的立著,本色便顯露出來……他在想焰火在球場上說的那些,雖說是玩笑話,但也是實話。他第一次來鐵河自端的這個家,是他決定回國來工作之前。那天他一個人開車來的,車進了院子他的車繞進水杉林。早聽說鐵河這一處園林有些意思,親眼見了才知道是什麼意思。那天鐵河也是一個人在家。氣色不十分好,跟他說話,倒也坦然。他正經歷一段難熬的時間。

他那天看著水杉樹林跟鐵河說了句話,他說鐵子,樹一點點長起來,眼是看的見的,日子一點點的過去,心是會知道的。

「當時我怎麼就那麼文藝腔兒呢?」葉崇磬笑著,自嘲。多時以後他才真正能夠體會那種心情。那是說了放手之後才知道自己有多不情願。

情深至何處,轉身時才懂。

佟鐵河笑笑。

沒說什麼。

他這個人嘛,有些話,絕不可能說出來。

「還好,都在。」葉崇磬說。

他們就這麼說著話,喝著酒,帖帖起先還自顧自的玩兒著,後來就困了。

佟鐵河把帖帖接過去,讓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指了指樓上。隨後他抱著帖帖走出去,上了樓。

嬰兒房在他房間的隔壁,門虛掩著,他往裡看了一眼,自端和屹湘一邊一個坐在嬰兒床邊,不知道在說什麼,兩人都在笑……他停住了腳步。

彷彿多年之前,那兩個小姑娘頭碰頭的在一起看書,蜜蜂飛到阿端的頭頂上來,惹的他們驚慌失措……還是他拿起書一下子拍過去,麻煩解決了。

他不禁微笑。

帖帖咕噥了一聲,他看看。胖嘟嘟的小丫頭,眼見著一天天的長大,很快就會長到她媽媽當年的年紀……他只覺得肩上沉了下,退了退,把帖帖抱去她的小床上睡覺。

每天晚上都要他講故事才能入睡的,今天是玩兒的累了吧。

他看了帖帖好一會兒,悄悄的走出去。帖帖的保姆小秦等在門外,他讓她進去看著點兒。自己慢慢的走到嬰兒房那裡……

嬰兒房裡一室奶香。

安安穩穩早就睡安穩了,只有疙瘩還睜著大眼,眨啊眨的。

屹湘下巴頦兒擱在他睡的小床邊上,看他的小手兒攥著自端的手指,自端低聲的和疙瘩說著話,好像根本也沒有什麼內容,只是咦咦哦哦的……她看著自端,是個很美的側影。

不知不覺,她就有些恍惚似的。

一陣陣甜笑在耳邊響,彷彿是幼時,在房間裡頭對著頭笑語盈盈……此刻自端依舊溫柔而恬靜,看上去飽滿圓潤的似顆珍珠,完美無瑕……屹湘低低的嘆息,叫一聲「阿端啊」。

「嗯?」自端聽到她叫,看她。

「有時候,我可真想你。」她說。

自端無聲的笑了。她輕柔的撫著疙瘩的肚子,疙瘩終於困了。

「我知道。」自端騰出一隻手來,握了屹湘的手。

「我都沒有說過……」屹湘輕笑。眼睛就潮濕起來。

「不用說的。」自端也笑,柔柔的。「你是湘湘嘛。我都知道的。」

屹湘看著睡著了的疙瘩。

是的,不用說啊,不用的。

不用……她是湘湘,她是阿端。是她無處躲藏的時候,願意給她擁抱的阿端;是她無論多久不見,也只要一個眼神就能明白的阿端;是她不管怎麼堅強,都不需要在她面前挺直脊樑的阿端……她的阿端。

她於是真的軟軟的靠在這小嬰兒床邊,笑了,說:「疙瘩可有哪點兒像子千嗎?完全是颯颯的樣子。」

「所以寶貝一定要像他。」自端笑著說。金子千說了,要是女兒再不像他,這輩子要冤枉的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安安穩穩還不開口說話嗎?」屹湘問。近日聽阿端抱怨,說什麼招兒都用遍了,她的雙生子還不開口叫爸爸媽媽。

「我懷疑他們倆專門和我們較勁呢。佟鐵百寶出盡,他們就只是看。」自端看了看已經睡著的兒子們。

屹湘想著佟鐵河那樣子,就覺得滑稽,忍不住笑,說:「沒關係,帖帖說話也晚,你們家就這基因。」

「唉……」很溫柔的嘆息,看看屹湘,自端問:「多多呢?這陣子還好嗎?」

「還好。我今兒來的路上看著他,還想,從前哪裡知道,做父母的會操這麼多心呢?真是見天兒在跟前兒,操心;見不著,還是操心。」屹湘搖頭。

自端握著她的手,半晌沒吭聲,只是聽她說。

「我怎麼覺得你現在話有點兒多?」說了一會兒,屹湘笑著問。從前她們在一起,都是她說的多,有時候好久得不到一句回應,以為阿端睡著了,碰她一下,她才說「聽著呢」……「是不是啊?」

「你才話多。」自端笑笑。

房門被敲了兩下,極輕。

屹湘抬頭見到佟鐵河進來,站在床尾看看他的兒子,又看看金疙瘩,才說:「下去吧。你們倆剛才也都沒好好兒吃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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