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尼克睡在了哈迪斯小屋。
之前他從沒想過要睡在這個地方,現在他和黑茲爾一起在這裡,一切都改變了。
又能和姐姐住在一起讓他很快樂——即便只有幾天,即便黑茲爾為保護隱私堅持掛起床單將房間分區,就像隔離區一樣。
就在宵禁前,弗蘭克來了。他跟黑茲爾小聲談了幾分鐘。
尼克試圖忽視他們,他在床上攤開四肢。他的床和棺材差不多,邊框是光亮的紅木,帶著黃銅欄杆,天鵝絨枕頭和毯子血一樣紅。當他們建成這座小屋時尼克壓根就沒出現,當然也就沒機會對床鋪提出要求。顯然有人認為哈迪斯的孩子是吸血鬼,而不是半神。
最後弗蘭克敲敲挨著尼克的牆。
尼克看了過來,弗蘭克站著時真的很高。他現在太像羅馬人了。
「嘿,我們早上就要走了。想跟你說聲謝謝而已。」弗蘭克說。
尼克從床上坐起來:「你做得很好,弗蘭克。這是種榮耀。」
弗蘭克笑了:「說實話,我能活下來真的是個奇蹟。魔法木柴的整件事……」
尼克點點頭,黑茲爾跟他說了所有關於魔法木柴控制著弗蘭克生命線的事。尼克把這視為一個不錯的跡象,弗蘭克能公開談論這件事了。
「我雖不能預見未來,不過每當有人接近死亡時我是知道的,而你沒有接近。」尼克對他說,「我不知道木柴片什麼時候會燃盡。事實上,我們都會燒光屬於自己的那根木柴。但不會很快,張執政官,你和黑茲爾……前方還有很多的冒險在等著你們,你們才剛剛開始。對我姐姐好點,可以嗎?」
黑茲爾走到弗蘭克身邊握住他的手說:「尼克,你沒威脅我男朋友吧?」
他們兩個看起來是那麼般配,這讓尼克很高興。可他的心卻隱隱作痛——隱隱的痛,像是戰爭中的舊傷在壞天氣時發作了。
「根本不需要威脅,」尼克說,「弗蘭克是個好人,還是好熊,好鬥牛犬,或——」
「噢,別說了。」黑茲爾笑了,然後親了下弗蘭克,「明早見。」
「好的,尼克……你確定真的不跟我們走?新羅馬的位置永遠為你保留。」弗蘭克說。
「謝謝了,執政官。蕾娜也跟我說過同樣的話。但是……不了。」
「我希望能再看見你。」
「哦,一定會。」尼克保證說,「我會當你們婚禮的花童,好嗎?」
「嗯……」弗蘭克有些心慌了,他清了清嗓子轉身跑出了門。
黑茲爾抱著雙臂說:「你剛剛在戲弄他。」
她坐在尼克的床上,良久他們只是靜靜地坐著……他們都是來自過去的孩子,也是來自地獄的孩子。
「我會想你的。」尼克先開了口。
黑茲爾靠在他身上,腦袋放在他的肩頭:「我也會想你的,老弟。你要來看我們。」
他拍了拍黑茲爾衣服上閃閃發光的新軍官徽章說:「現在是第五軍團百夫長了,祝賀你。有沒有規則反對百夫長和執政官約會啊?」
「噓,」黑茲爾說,「還有好多工作要做呢!讓軍團恢複狀態,還有修補屋大維造成的破壞。約會條例不是我最關心的。」
「你已經走出很遠了,你不再是我帶到朱庇特營的那個女孩了。你的迷霧力量,你的自信——」
「這都要感謝你。」
「不,」尼克搖搖頭,「獲得第二生命是一件事,使它更加美好是一門訣竅。」
這時尼克意識到他可能也是在說他自己,他決定不透露出來。
黑茲爾嘆了口氣:「第二生命,我只希望……」
她不需要說出自己的想法。在過去的兩天,雷奧的消失就像一朵籠罩整個營地的陰雲。黑茲爾和尼克一直都不願去猜測他出了什麼事。
「你感知到了他的死亡,不是嗎?」黑茲爾的眼睛淚盈盈的,聲音微弱。
「是,」尼克承認了,「但我不知道,黑茲爾,總感覺有什麼……不同。」
「他不可能事先服了醫師特效藥。爆炸後什麼都沒留下。我認為……我認為我幫助了雷奧,可我卻搞砸了。」
「不,這不是你的錯。」但尼克不想原諒自己。過去的四十八小時他一直在回想屋大維在弩炮邊的情景,想知道自己是否做錯了。或許炮彈爆炸的威力幫忙消滅了蓋婭,又或者根本不需要雷奧把命搭進去。
「我只希望他不是獨自一人死去,」黑茲爾喃喃自語,「沒人陪他,沒人能給他特效藥,又死無葬身之地……」
她的聲音沙啞了,尼克摟住了她。
黑茲爾在尼克的懷裡哭了,最終因為疲憊睡著了。尼克把她放在了自己的床上,吻了一下她的額頭。然後他來到角落中的哈迪斯聖地—— 一張鑲嵌著骨頭和珠寶的小桌子。
「我想,萬事都有第一次。」他說,然後跪下靜靜祈求父親的指引。
當天亮有人敲門時,他依然醒著。
他轉過身來,看到了一張金髮碧眼的臉。有那麼一剎那,他以為那是威爾·索里斯。當尼克緩過神發現是伊阿宋時他很失望。然後他為自己會有這樣的想法感到生氣。
自從打完仗後,他和威爾一直沒再說話。阿波羅之子一直在傷員之間忙碌。此外,威爾可能會因為屋大維的事責備尼克。他怎麼可能不會呢?尼克基本上默許了這一切發生……不管怎麼樣。聯合謀殺,還有一次可怕的自殺。現在,威爾·索里斯一定已經意識到,尼克·德·安吉洛是多麼可怕和令人厭惡。當然尼克也沒在意他是怎麼想的。不過還是……
「你沒事吧?」伊阿宋問,「你看起來——」
「沒事,」尼克厲聲說道,然後他軟化了語氣,「如果你是來找黑茲爾的,她還在睡覺。」
伊阿宋做了個「哦」的口型,示意尼克來到外面。
尼克站在陽光下眨眨眼睛,有些茫然。唉……也許小屋的設計師認為哈迪斯的孩子們是吸血鬼是對的。尼克從不是一個早起的人。
伊阿宋看起來也沒有睡好,他的一縷頭髮耷在一側,新眼鏡歪在鼻子上,尼克抑制住了伸手去幫他理好的衝動。
伊阿宋指著草莓田,羅馬人正在撤走那裡的營地。「以前在這裡看見他們感覺很奇怪,現在看不見他們感覺更奇怪。」
「你後悔沒跟他們一起去嗎?」尼克問。
伊阿宋咧嘴微笑:「有點,但我會在營地之間來回往返。我有一些聖地需要建造。」
「我聽說了,參議院計畫選你為大祭司。」
伊阿宋聳聳肩:「我不關心頭銜的大小,只想讓諸神被記住。我不希望打仗是出於任何的嫉妒,或是將自己的挫折歸咎於半神。」
「他們是神,」尼克說,「這是他們的本性。」
「也許吧,但我可以盡量做到更好。我猜雷奧會說我像個機械師,做預防維護工作。」
尼克感覺伊阿宋的憂傷就像接近的暴風:「你知道你無法阻止雷奧。你做什麼都沒有區別,他已經知道必然發生的事了。」
「我……我猜。我不認為你會說也許他還——」
「他已經死了,」尼克說,「對不起,我希望我可以告訴你其他的答案,但我感知到了他的死亡。」
伊阿宋看著遠方。
尼克對自己粉碎了伊阿宋的希望感覺無比內疚。他簡直想要說出自己的懷疑……雷奧的死給了他一種奇怪的感覺,彷彿雷奧的靈魂以自己的方式進入了地獄,譬如卷進了一堆齒輪、槓桿和蒸汽活塞中。
不過,尼克肯定雷奧·瓦爾迪茲已經死了。死了就是死了,這種虛假的期望對伊阿宋很不公平。
在遠處,羅馬人背起他們的裝備準備翻山越嶺。尼克聽說在山的另一邊有一支黑色越野車隊等待著運送遠洋軍團回到加州。尼克猜想這會是一次有趣的自駕游,他想像十二個軍團穿過漢堡王的汽車餐廳;想像一些倒霉的怪物在堪薩斯州隨便恐嚇一個半神,然後才發現自己被幾十輛全副武裝的羅馬軍車包圍了。
「鷹身女妖艾拉會跟他們在一起,你知道的。」伊阿宋說,「她和泰森,還有芮秋·伊麗莎白·戴爾。他們將攜手合作,試圖修復《西卜林書》。」
「那應該會很有趣。」
「可能需要幾年的時間,」伊阿宋說,「但隨著德爾菲的聲音熄滅……」
「芮秋依然無法預見未來嗎?」
伊阿宋搖了搖頭:「我想知道阿波羅在雅典發生了什麼。也許阿耳忒彌斯會幫助他平息宙斯的怒火,讓預言的力量恢複。但現在,那些預言書可能是引導我們的唯一途徑。」
「從我個人來說,我可以一段時間不需要預言和先知。」尼克說。
「你說得挺有道理。」伊阿宋扶了一下眼鏡,「尼克,我想和你談話的原因是……我知道你在奧斯特宮殿說了什麼,我也知道你已經拒絕了在朱庇特營的一席之地。我……我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