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童年並不總是無憂無慮

要在死亡和布福德齊皮集市之間做出選擇,對尼克來說真的很艱難。至少他認識死亡之地周圍的路,並且食物還新鮮些。

「我還是不懂,」海治教練在他們漫步於中央通道時喃喃自語,「他們用雷奧的奇異桌命名了整座城鎮?」

「教練,我認為是先有的小鎮。」尼克說。

「嗯。」教練拿起一盒撒滿糖粉的甜甜圈,「也許你是對的,這些東西看起來至少有一百年了。我想念那些葡萄牙甜甜圈了。」

尼克看看胳膊上的傷口就想起了在葡萄牙的經歷。在他的二頭肌上,狼人的爪印依然紅腫。商店店員還問尼克是不是和山貓搏鬥過。

他們買了一個急救箱,一沓紙(這樣海治教練就可以寫更多的紙飛機信發給他的妻子),一些垃圾食品和碳酸飲料(因為蕾娜新魔法帳篷中的餐桌只提供健康食物和清水),還買了些五花八門的野營用具,是海治教練那些無用而又複雜至極的怪物陷阱用的。

尼克一直希望能找到些新衣服。他們逃離聖胡安兩天了,他厭倦了熱帶島嶼的衣服,尤其是海治教練也有一件。不幸的是,齊皮集市只有些講粗話的鄉下人帶著印有聯邦國旗的T恤來賣,尼克決定還是穿著鸚鵡和棕櫚樹吧。

他們走在烈日下的雙車道上回營地。南卡羅來納州的這個地區到處雜草叢生,電線杆矗立其間,樹木上爬滿野葛藤。布福德鎮本身是個小型金屬加工廠的聚集地——有六七個,鎮上的總人口大概也就這麼多。

尼克並不是個喜歡陽光的人,但是這一次他卻很享受溫暖。這讓他覺得更加真實——紮根在人類的世界。每一次影子旅行之後,回到現實世界就越來越艱難。即使在大白天他的手也能穿過固體的東西。他的腰帶和劍一直都無緣無故落在他的腳踝處。有一次他沒注意自己走的路,結果就穿過了一棵樹。

尼克想起了在諾塔斯宮殿里,伊阿宋·格雷斯對他說的話:「也許是時候你該走出陰影了。」

如果我能,尼克心想。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害怕黑暗,因為他可能要永遠地融入黑暗了。

尼克和海治順利返回了營地。雅典娜·帕台農是數英里內最高的地標,罩著一張新的偽裝網,閃爍的銀色讓它像個極其耀眼的高達四十英尺的幽靈。

顯然,雅典娜·帕台農希望他們參觀有教育價值的地方。因為它就降落在歷史紀念碑旁邊,上面寫著布福德大屠殺,地點就在一片無名空地的碎石岔路口。

蕾娜的帳篷支在了路後面三十碼的一片小樹林里。附近躺著一塊長方形石碑——成百上千的石塊堆成了一個超大號的墓穴,一塊花崗岩方尖碑作為基石。周圍散落著褪色的紀念冊和壓碎的塑料花束,讓這個地方看起來更悲傷了。

阿金和阿銀正在樹林里來回扔教練的手球玩。自從被亞馬遜人治好後,兩隻金屬狗就變得非常活潑而且精力充沛——不像它們的主人。

蕾娜盤腿坐在帳篷口,凝視著紀念碑。自從他們兩天前逃離聖胡安後她就變得沉默寡言。他們還沒有遇到怪物,這讓尼克有些不安。亞馬遜人和狩獵者們還沒有新消息,不知道海拉和塔莉亞怎麼樣了,還有俄里翁。

尼克不喜歡阿耳忒彌斯的狩獵者。悲劇追隨著她們,正如她們的狗和猛禽。

他的姐姐比安卡就是在加入狩獵者之後死的。然後塔莉亞·格雷斯就成了首領,招募更多的年輕女孩幫她們完成目標,這把尼克深深激怒了——彷彿比安卡的死已經被遺忘了,像是她已經被取代了。

當尼克在巴拉齊納醒來時,發現了狩獵者們綁架蕾娜的紙條,他在庭院中憤怒地撕碎了紙條。他不能再讓狩獵者們從他身邊奪走另一個很重要的人。

幸運的是,他等到蕾娜回來了,但他不喜歡蕾娜變得很深沉。每次他試圖問蕾娜在聖何塞街上的那次意外——那些在陽台上盯著她看,低語譴責她的幽靈們,她對他都不予理睬。

尼克知道關於幽靈們的一些事,讓他們進入你的腦袋是很危險的。他想幫助蕾娜,但由於他一貫的策略是單獨處理自己的問題,摒棄一切試圖接近的人,所以當蕾娜也這麼做時他不能批評她。

當他們走過來時蕾娜抬眼一瞥:「我搞清楚了。」

「那這裡是什麼歷史遺迹啊?」海治問,「這個問題都快把我折磨瘋了。」

「是沃克斯華戰役的遺址。」蕾娜說。

「啊,對……」海治眼睛一亮點點頭,「當初是一場惡性的小波攻擊。」

尼克嗅著周圍有沒有焦躁的幽靈,但他什麼都沒感覺到。對於一個戰場來說這可不尋常啊。「蕾娜,你確定嗎?」

「在一七八○年,」蕾娜說,「美國獨立戰爭,當時的大多數殖民地首領是希臘半神,英國將軍則是羅馬半神。」

「因為那時的英格蘭很像羅馬,」尼克推測,「一個正在崛起的帝國。」

蕾娜拾起一束被壓碎的花:「我知道為什麼我們會在這裡著陸了,是我的錯。」

「哎,別這樣。」海治笑笑,「齊皮集市的事情不是任何人的錯,那些事情只是碰巧而已。」

蕾娜擺弄著褪色的塑料花:「在獨立戰爭期間,四百名美國人在這裡被英國騎兵追上。這支殖民地軍隊想要投降,但英國人窮凶極惡,哪怕美國人放下武器他們也要趕盡殺絕。只有少數人倖存了下來。」

尼克認為他應該震驚才對。但經過了地下世界之旅後,聽到了太多關於邪惡與死亡的故事,所以戰時大屠殺似乎真的沒有新聞價值。「可蕾娜,你的錯又是從何而來呢?」

「英國人指揮官是伯納斯特·塔爾頓。」

海治哼了一聲:「我聽說過他,瘋狂的傢伙。大家都叫他笨蛋屠夫。」

「是的……」蕾娜深吸了一口氣,「他是柏洛娜的一個兒子。」

「哦。」尼克盯著這個超大號的墳墓。他依然很困惑,因為沒有感覺到任何幽靈。數百名士兵在這個地方遭到屠殺……這裡應該散發出更濃厚的死亡氣氛才對。

他坐在蕾娜旁邊,決定冒個險:「你認為我們和這裡的幽靈有關聯,所以才被吸引到了這裡,就像發生在聖胡安的事情一樣?」

蕾娜沉默了片刻,把玩著手裡的塑料花,然後開口了:「我不想再說聖胡安的事情了。」

「你應該說出來。」尼克覺得彷彿有個陌生人住在自己的身體里,為什麼他會鼓勵蕾娜分享這件事呢?這不是他的處事風格或是他該管的事。儘管如此,他還是繼續說下去:「那些幽靈中的大多數已經失去了他們的聲音。在長春花之地,數以百萬計的幽靈漫無目的地四處遊盪,試圖想起他們是誰。你知道他們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結局嗎?因為他們一生中從沒有自己的立場。他們從來不發言,所以也就沒人聽到他們的聲音。你的聲音就是你的身份,如果你不使用它,」他聳了聳肩,「那你就已經在去長春花之地的半路上了。」

蕾娜愁眉不展:「這就是你用來加油打氣的話?」

海治教練清了清喉嚨:「這對我來說是門高深的心理學啊,我要寫信了。」

他帶著他的筆記本走進樹林。大概從昨天開始,他寫了很多——顯然不僅僅是給美麗的。儘管教練沒有透露細節,但他暗示了他在召喚一些支援來幫助他完成任務。尼克猜想,他大概在寫給成龍。

尼克打開了購物袋,拿出了一盒小黛比麥片奶油派遞給蕾娜。

蕾娜皺了皺鼻子說:「這些餅乾看起來老早就腐壞了。」

「也許吧,但這些天我的胃口異常好,任何食物嘗起來都很美味……除了石榴種子。我再也不吃那東西了。」

蕾娜拿出奶油派咬了一口:「在聖胡安的那些幽靈……是我的祖先。」

尼克遲疑片刻,微風吹皺了覆蓋雅典娜·帕台農的偽裝網。

「拉米雷茲-阿雷拉諾家族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蕾娜說,「我也只是知道一部分。我的祖先住在西班牙,當時是羅馬的一個省。我爺爺的爺爺的爺爺……我也不知道要向上數多少輩……是個征服者。他和龐塞·德·利昂來到了波多黎各。」

「陽台上的幽靈中有一個穿著征服者的鎧甲!」尼克恍然大悟。

「那就是他。」

「那麼……你們整個家族起源於柏洛娜?我曾以為你和海拉是她的女兒,不是遺族。」

晚了,尼克意識到他不應該提起海拉。蕾娜的臉上閃過絕望的痛楚,即便她瞬間又隱藏了起來。

「我們就是她的女兒,」蕾娜說,「我們是柏洛娜在拉米雷茲-阿雷拉諾家族最先真正生下的孩子。柏洛娜一直在幫助我們的宗族。一千年前,她下令讓我們在很多戰爭中發揮關鍵作用。」

「就像你現在做的事情。」尼克說。

蕾娜擦掉下巴上的餅乾渣:「算是吧,我的祖先中很多都是英雄,但有些是惡棍。你看見那個胸口上有槍傷的幽靈了吧?」

「是啊,那個海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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