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臭氣熏天的卑鄙海盜

黑茲爾喜歡戶外運動——然而如果是順著沒有欄杆的台階爬上兩百英尺高的懸崖,肩膀上還趴著一隻脾氣暴躁的黃鼠狼呢?這可就不一定了。特別是當她本可以騎上阿里翁,在幾秒鐘之內飛上山頂的時候。

伊阿宋跟在她身後,以防萬一她跌倒的時候可以抓住她。黑茲爾對此格外感激,但這並不能減低失足墜落的恐怖。

她向右望去——一個錯誤的舉動。她腳下一滑,一連串石頭從山邊滾落。蓋爾嚇得驚聲尖叫起來。

「你沒事吧?」伊阿宋問。

「沒事,」黑茲爾的心在胸中怦怦直跳,「我很好。」

她無法回身去看,只能信任他不會任自己掉下去摔死。他會飛,從情理上來講他是唯一的後援。不過,她更希望在自己背後的是弗蘭克、尼克、小笛,或者雷奧,或者甚至是……哦,好吧,還是不要海治教練的好。不過,黑茲爾並不了解伊阿宋·格雷斯。

自從來到朱庇特營地,她就聽到過關於他的故事。營員們帶著崇敬的神情談及這位朱庇特的兒子,他從第五軍團的低級職位成長為執政官,帶領大家在塔梅爾佩斯山戰役中獲勝,然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即便是現在,在過去兩周的所有經歷之後,伊阿宋更像是一個傳說,而非一個實實在在的人。她很難對他熱情相待,他冷若冰霜的藍眼睛和小心翼翼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態,彷彿說的每一句話都經過字斟句酌。此外她怎麼也忘不了,大家得知尼克在羅馬曾經被俘之後,他曾打算將尼克除名。

伊阿宋認為尼克是為陷阱設下的誘餌。他這麼想無可厚非。現在尼克安全了,黑茲爾也能理解為何伊阿宋的謹慎是有必要的。不過,她依然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這個人。要是他們在懸崖頂上遇到麻煩,而伊阿宋認為救黑茲爾並不符合這次冒險的最佳利益該怎麼辦?

她抬起頭。從這個位置無法看見強盜,不過她能感覺到他在等待。黑茲爾非常自信,她完全有信心召喚出寶石和金子,足以打動世上最貪婪的強盜。她不知道自己召喚的財寶是否仍會帶來厄運。她還不清楚自己死過一次之後,加在自己身上的詛咒是否已經被化解。現在正是搞懂這個問題的好機會。任何夥同一隻大海龜搶劫無辜半神的人都理應受到詛咒。

黃鼠狼蓋爾從她肩上跳下來,跑到了前面。它回過頭,急切地尖叫起來。

「我已經儘力了。」黑茲爾嘟囔道。

她無法擺脫一種感覺,那就是這隻黃鼠狼渴望目睹她的失敗。

「關於,呃,控制迷霧的事情,」伊阿宋說,「你成功了嗎?」

「沒有。」黑茲爾承認。

她不願去細想自己的失敗——無法將海鷗變成一條龍,海治教練的棒球棍也固執地拒絕化作一隻熱狗。她只是無法讓自己相信這些事情皆有可能。

「你會成功的。」伊阿宋說。

他說話的口氣讓她感到驚訝。這並非一句脫口而出,僅僅為了表示友好的評價。他的口氣顯得深信不疑。她繼續向上攀去,不過她猜想他正用那雙咄咄逼人的藍眼睛注視著她,下巴上帶著自負。

「你如何能這麼肯定呢?」她問。

「我就這麼肯定。對於一個人能實現的——我指的當然是半神,我有一種直覺。如果不是相信你擁有這樣的能量,赫卡忒就不會選中你。」

這句話也許本應讓黑茲爾感覺好些,但它沒有。

她對於人也有精準的直覺。每個人都說他是個天生的領袖。她對這一點深信不疑。現在他在這裡,讓她覺得自己是團隊中一位重要的成員,說她無所不能。可是伊阿宋自己能做到什麼呢?

她無法將心中的疑慮對任何人傾訴。弗蘭克對這傢伙心存敬畏,小笛當然也是徹頭徹尾地佩服他。雷奧是他最好的朋友。就連尼克也完全無條件聽從他的領導。

可是,黑茲爾無法忘記,在與巨人的戰爭中,伊阿宋曾是赫拉的先鋒。奧林匹斯的女王把伊阿宋丟進混血營地,由此引發了當前一系列以阻止蓋婭為目的的行動。為什麼首先是伊阿宋?冥冥中有什麼在告訴黑茲爾,他是問題的關鍵所在。伊阿宋會是最終的壓軸戲。

世界必將迎來風暴或火焰。預言里這樣說。相比黑茲爾對烈火的恐懼,她對風暴的害怕更甚,而伊阿宋能引起巨大的風暴。

抬眼望去,她看到懸崖邊就在幾碼之外。

她爬上崖頂,氣喘吁吁,渾身冒汗。一條傾斜而狹長的山谷向內陸伸展,中間點綴著散亂的橄欖樹與石灰岩巨石,見不到一絲文明的痕迹。

剛才的攀登讓黑茲爾的兩腿有些發抖。蓋爾似乎急切前去探尋,它尖叫放屁,躥進附近的灌木叢中去了。遠遠的山下,阿爾戈二號在海灣里好似一艘玩具船。如果考慮到海上的風與水面反射出來的刺眼陽光,黑茲爾搞不懂怎麼能有人從這樣的高處如此精準地射出一支箭。海灣的入口處,巨大的海龜殼如一枚鋥亮的硬幣在閃耀。

伊阿宋也爬上了崖頂,依舊神態自若。

他開口說:「哪裡——」

「這裡!」一個聲音說。

黑茲爾被嚇了一跳。十英尺開外出現了一個男人。他肩上挎著一張弓,一隻箭筒,雙手各舉著一把老式燧石手槍。他腳蹬高筒皮靴,身穿皮質馬褲,一件海盜樣式的襯衫。捲曲的黑髮梳成好似孩童的髮型,明亮的綠色眼睛裡流露著友善,不過一張紅色大手絹遮住了他面孔的下半部。

「歡迎!」強盜大聲說,用槍對準他倆,「要錢還是要命?」

黑茲爾深信一秒鐘前他還不在那兒。他就這樣憑空出現,彷彿是從一道無形的幕布後面走出來的。

「你是什麼人?」黑茲爾問。

強盜哈哈大笑:「當然是斯喀戎!」

「喀戎?」伊阿宋問,「就像那個半人馬?」

強盜白了他一眼:「斯喀戎,我的朋友。波塞冬之子!非凡的強盜!無所不能的超級小子!不過那並不重要。我可沒見到任何值錢的東西!」他大叫,彷彿這是個再好不過的消息,「我猜,這說明你們想死?」

「等等,」黑茲爾說,「我們有值錢的東西。不過要是我們把東西拿出來,我們怎麼能確保你會放我們走?」

「噢,人們總那麼問,」斯喀戎說,「我向斯提克斯冥河發誓,只要你們交出我想要的東西,我不會對你們開槍,還會把你們送回懸崖下。」

黑茲爾擔心地看了伊阿宋一眼。無論有沒有斯提克斯冥河做證,斯喀戎的言語都不能令她感到安心。

「要是我們跟你拚命呢?」伊阿宋問,「你在對付我們的同時無法扣住我們的船——」

砰!砰!

事情發生得太快,黑茲爾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伊阿宋腦袋邊上,煙霧升騰而起。他左耳之上的頭髮中間出現一道槽,如同賽馬的跑道。另一支燧石槍指向山下懸崖之外的地方,似乎斯喀戎的第二槍是對準阿爾戈二號開的。

遲來的震驚差一點噎住了黑茲爾:「你幹了什麼?」

「哦,別擔心!」斯喀戎笑道,「如果你能看得夠遠——當然你做不到這一點——你就能看到大個子年輕人兩隻鞋子中間的甲板上有一個彈孔,就是帶弓的那個。」

「弗蘭克!」

斯喀戎聳聳肩:「隨你怎麼叫。這只是為了讓你們瞧瞧,這恐怕本來可以帶來更嚴重的後果。」

他轉動燧石槍。撞針重新就位,黑茲爾感覺手槍如同有魔力一般剛剛重新裝填好了子彈。

斯喀戎對伊阿宋晃動眉毛。「好啦!作為對你問題的回答——是的,我能在對付你們的同時看住你們的船。仙銅子彈,對半神來說是致命的。你們倆先死——砰,砰,然後我再慢慢收拾你們船上的朋友。有活的目標尖叫亂跳,這樣的射擊練習太有意思了!」

伊阿宋摸了摸頭髮上被子彈剛剛擦出來的溝。這一次,他不再那麼自信了。

黑茲爾的腳下有些搖晃。弗蘭克是他所知的最擅長弓箭的人,然而強盜斯喀戎卻技藝超人。

「你是波塞冬的兒子?」她好不容易才說,「從你的射擊水平來看,我還以為是阿波羅。」

他眼睛周圍的微笑紋更深了。「啊,謝謝你!只不過熟能生巧。那隻大海龜——都是由於我的出身,如果不是波塞冬之子,你是不可能馴化大海龜的!當然了,我也能用海浪掀翻你們的船,不過要這麼做難度太大,比起埋伏射殺的樂趣來差遠了。」

黑茲爾拚命清理著思緒,拖延時間,可是望著冒煙的燧石槍口,要做到這一點很難。「呃……你的大手帕是用來幹什麼的?」

「不讓人認出我來!」斯喀戎說。

「可你已經介紹過自己了,」伊阿宋說,「你是斯喀戎。」

強盜的眼睛一瞪。「你怎麼——哦,對了,我想我是說過。」他放低一支燧石槍,用另一隻手撓了撓頭,「都怪我太粗心了。對不起,恐怕我有點兒遲鈍。死而復生,諸如此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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