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被大海龜引入陷阱

所有東西聞起來都有股毒藥的味道。離開威尼斯兩天了,黑茲爾仍然無法擺脫鼻子里牛奶怪獸帶來的毒藥味道。

暈船更是雪上加霜。阿爾戈二號沿亞得里亞海航行,一片美麗閃亮的藍色,不過黑茲爾沒心情去欣賞,因為船不停在搖晃。甲板上,她盡量讓目光鎖定在地平線上——白色懸崖似乎總是在東面一英里左右的地方。那是哪一個地方,克羅埃西亞?她不清楚。她只盼望再次踏上堅實的土地。

最令她感到噁心的東西是黃鼠狼。

前一天夜裡,赫卡忒的寵物蓋爾出現在她的船艙里。黑茲爾從一個噩夢中醒來,心想,那是什麼味道?她發現一隻毛茸茸的嚙齒動物跳上她前胸,兩隻豆眼盯住她。

沒什麼比尖叫著驚醒,踢掉被單,在船艙里亂跳,同時有一隻黃鼠狼在你腳邊蹦蹦跳跳,一面尖叫一面放屁更糟糕的了。

她的朋友們衝進房間,查看究竟。黃鼠狼難以解釋。黑茲爾看得出來,雷奧拚命忍住沒有拿這個開玩笑。

早上,鬧騰勁兒過去之後,黑茲爾決定去找海治教練,因為他能與動物交談。

她發現艙門半掩,教練在屋內講話,似乎是在電話上與什麼人交談——可是船上並沒有電話。也許他在發送魔法彩虹信息?黑茲爾聽說,希臘人經常使用這個辦法。

「當然,親愛的,」海治說,「是啊,我知道,寶貝。不,這是個好消息,可是——」激動的情緒讓他聲音嘶啞。黑茲爾忽然為自己的偷聽行為感到可恥。

她本可以悄悄退回去,可是蓋爾在她腳邊吱吱亂叫。黑茲爾只得敲響了教練的門。

海治探出頭來,和往常一樣皺著眉頭,可是他眼睛裡紅紅的。

「什麼事?」他吼道。

「呃……抱歉,」黑茲爾說,「你沒事吧?」

教練哼了一聲,一把拉開門。「這是什麼問題呀?」

房間里沒有別人。

「我——」黑茲爾努力回想自己來這裡的目的,「我不知道,你能不能跟我的黃鼠狼談談。」

教練眯縫起眼睛。他壓低嗓子:「你在講暗語嗎?船上是不是有入侵者?」

「呃,算是吧。」

蓋爾從黑茲爾腳邊探出頭來,開始吱吱亂叫。

教練顯得很生氣。他沖黃鼠狼吱吱叫了回去。他們之間好像進行著非常激烈的爭吵。

「它說了什麼?」黑茲爾問。

「很多無禮的東西,」半羊人抱怨,「簡單地說,它到這兒來看進展如何。」

「什麼進展如何?」

海治教練一跺腳下的蹄子。「我怎麼知道呢?它是只黃鼠狼!從來不給出直接的回答。現在,請原諒,我有,呃,事情……」

他迎面關上了門。

早餐過後,黑茲爾站在左舷的欄杆邊,拚命讓自己的胃平息下來。她身旁,蓋爾在欄杆上跳上跳下,不停放屁,好在有亞得里亞海的強風將臭氣吹散。

黑茲爾不知道海治教練出了什麼問題。他一定在用彩虹信息與什麼人交談,不過要是他聽到的是好消息,他怎麼會如此震驚呢?黑茲爾從沒見過他如此不安。不幸的是,她懷疑即便需要,教練也不會開口尋求幫助。他不是那種熱情開放的類型。

她眺望遠方的白色懸崖,思忖著為何赫卡忒會派來黃鼠狼蓋爾。

它到這兒來看進展如何。

有什麼事情即將發生,而黑茲爾會經受考驗。

她不明白,為何自己沒有接受過任何訓練卻要學會魔法。赫卡忒希望她打敗某個能力超強的女巫——身穿金色衣服,雷奧描述過的他夢裡的女人。可究竟應該怎樣去做呢?

黑茲爾將所有空閑的時間都花在思考這個問題上。她注視著自己的羅馬短劍,盡量把它看得如同一根手杖。她嘗試召喚出一片雲遮住滿月。她集中意念,直到眼睛發直,耳朵亂叫,還是什麼動靜也沒有。她無法控制迷霧。

過去的幾天夜裡,她的夢境越發難以忍受。她發現自己回到了長春花之地 ,盲目地飄浮在幽魂中間。接著,她來到了大地女神蓋婭在阿拉斯加的岩洞中,洞頂坍塌,黑茲爾和她的母親已經死去。大地女神在憤怒中嗚咽。她來到母親新奧爾良公寓的樓梯上,面對她父親普路托。他用冰冷的手指抓住她的胳膊,黑色羊毛西服的布料上扭曲著被囚禁的魂靈。他黑色的眼睛裡帶著怒氣,死死盯住她說:死者看到的是他們相信自己將會見到的一切,活著的人也是如此。這就是秘密。

在現實中,他從沒對她說過這種話。她搞不懂這話的意思。

最糟糕的噩夢是一閃而過的未來。黑茲爾在一條漆黑的隧道中蹣跚而行,一個女人的笑聲在她四周回蕩。

如果你能,控制住它吧,普路托的孩子,女人嘲笑道。

黑茲爾總會夢見在赫卡忒的十字路口上看到的影像:雷奧從天空墜落;波西和安娜貝絲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也許是死在金屬門前;一個若隱若現的身影籠罩住了他們——巨人克呂提厄思被籠罩在黑暗中。

她身旁的欄杆上,黃鼠狼蓋爾不耐煩地吱吱叫著。黑茲爾恨不得將這隻可惡的嚙齒動物推進海里去。

我甚至無法控制自己的夢境,她好想尖叫,如何能控制迷霧呢?

她痛苦極了,沒有注意到弗蘭克站在了身邊。

「感覺好些了嗎?」他問。

他拿起她的手,用手指將她的手包裹在其中。她無法相信他已長得這麼高大。他變化過很多種動物,她不知道為什麼又一次變化會讓她感到吃驚……可是就在忽然之間,他出落成了這樣子。沒有人可以再說他矮胖或是逗人喜愛。他如同足球運動員般結實而強壯,重心也發生了改變。他的肩膀變得寬闊,連走路也帶著更多的自信。

弗蘭克在威尼斯那座橋上的壯舉……依然令黑茲爾感到敬畏。沒有人親眼見過戰鬥的場面,但沒人心存任何懷疑。弗蘭克的行為舉止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就連雷奧也不再拿他開玩笑。

「我……我沒事,」黑茲爾好不容易說,「你呢?」

他微微一笑,眼角泛起一片細紋。「我,呃,長高了。別的方面,我很好。我並沒有真變,你知道的,內心裡……」

他的話語中還帶著一絲從前的不自信與笨拙——她的弗蘭克原來的聲音,從前他總是擔心自己笨手笨腳,把事情搞砸。

黑茲爾感到鬆了一口氣。她喜歡這樣的他。一開始,他的新外表令她震驚。她擔心他的性格也會隨之發生改變。

現在,她一顆惴惴的心開始放下。除了他的力量,弗蘭克還是從前那個可愛的傢伙。他依然容易被傷害,依然信任地將自己的弱點交由她保管——她放在外衣口袋裡的魔法木柴,緊貼在她心邊。

「我知道,我很高興,」她捏捏他的手,「我……我擔心的其實不是你。」

弗蘭克哼了一聲:「尼克怎麼樣了?」

她在擔心自己,而不是尼克,不過她跟隨弗蘭克的目光朝前桅頂上望去。尼克正坐在桁桿上。

尼克說他喜歡繼續警戒,因為他的眼睛不錯。黑茲爾知道,那並不是真正的原因。桅杆頂是船上為數不多的幾個能讓尼克獨處的地方之一。其他人提議他使用波西的船艙,因為波西……呃,不在。尼克堅決拒絕了。他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桅杆上,在那兒他不用與其他船員交流。

由於在威尼斯被變成過一株玉米,他變得更逃避,更孤僻。

「我不知道,」黑茲爾說,「他經歷了很多。在塔塔勒斯被抓,關進青銅罐子里,眼看著波西和安娜貝絲跌入塔塔勒斯……」

「還答應帶我們去伊庇魯斯,」弗蘭克點點頭,「我感覺尼克很難與其他人打成一片。」

弗蘭克站直身子。他穿了一件米色T恤衫,胸前是馬的圖案,另外還寫著幾個字:錫耶納賽馬節。他兩天前才剛買的這件T恤,現在就已經顯得太小。只要一伸腰,肚皮就會露出來。

黑茲爾發現自己在盯住他看,連忙把目光挪開,臉上有些發燙。

「尼克是我唯一的家人,」她說,「他很難讓人喜歡,不過……謝謝你對他那麼好。」

弗蘭克笑了:「嘿,你在溫哥華能容忍我祖母,別跟我說什麼很難讓人喜歡。」

「我喜歡你的祖母!」

黃鼠狼蓋爾跳起來,對他們放了個屁,跑開了。

「呃,」弗蘭克在鼻子前扇了扇,「為什麼那東西會在這兒?」

黑茲爾甚至有些高興她不是在陸地上。在她感到如此焦慮的時候,黃金與寶石說不定已經在她腳邊掉了一地。

「赫卡忒派蓋爾來查看。」她說。

「查看什麼?」

黑茲爾希望從弗蘭克的陪伴中、從他堅強與力量的新光環中找到安慰。

「我不知道,」她終於說,「某種考驗。」

船身忽然向前一傾。

她和弗蘭克撞在了一處。黑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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