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死神之子變成了一株玉米

他們差一點沒能進屋。

主人剛剛插上門閂,奶牛怪獸便怒吼著撞上了門,大門不停地戰慄起來。

「哦,它們進不來,」身穿牛仔衣褲的男子安慰道,「你們現在安全了!」

「安全?」弗蘭克反問,「黑茲爾現在生命垂危!」

主人皺皺眉,彷彿責怪弗蘭克破壞了他的好心情。「是的,是的,把她帶過來。」

弗蘭克背著黑茲爾,兩人跟隨男子向屋內走去。尼克想要幫忙,但弗蘭克並不需要。黑茲爾的身體輕飄飄的,而弗蘭克體內的腎上腺素在翻湧。他能感覺到黑茲爾在發抖,所以至少她還活著,可是,她渾身冰冷,嘴唇透著綠色——這是否只是因為弗蘭克視線模糊的緣故呢?

剛才怪獸噴出的氣體依然令他的眼睛感到刺痛,胸中彷彿吸入了一棵著火的捲心菜。他不清楚為什麼氣體給他帶來的傷害比黑茲爾輕微。興許是她吸入了更多。如果能夠救她,他寧願與她交換。

瑪爾斯和阿瑞斯的聲音在他頭腦中吵吵嚷嚷,催促他殺了尼克,殺了穿牛仔衣的男人,殺了任何他能找到的人。弗蘭克強壓下那些聲音。

房子的前屋像是個溫室。熒光燈下,牆邊排列著一張張擺放著花盆的桌子。空氣中瀰漫著肥料溶液的味道。也許威尼斯人都在室內種花——因為這裡到處是水,而不是土壤嗎?弗蘭克不知道,他也沒時間去考慮這些問題。

後屋看起來像是車庫、大學宿舍和電腦實驗室的組合。左面的牆邊閃爍著一排伺服器和筆記本電腦,屏幕保護畫面是被耕作的土地與拖拉機。右面的牆邊擺放著一張單人床,一張凌亂的書桌,以及一隻敞開的衣櫃,裡面塞滿了牛仔衣物和一摞農具,比如乾草杈、釘耙。

後牆是一扇巨大的車庫門。停在門邊的是一輛紅色與金色的兩輪馬車,敞篷車廂,單根車軸,有點像弗蘭克在朱庇特營地賽車用的那種。駕駛位的兩側探出巨大的羽毛翅膀。左邊車輪的輪輞上盤著一條星點蟒,正發出很響的鼾聲。

弗蘭克不知道蟒蛇也會打呼嚕。他希望自己昨夜變成蟒蛇的時候不是這副樣子。

「把你朋友放這兒。」穿牛仔衣的男人說。

弗蘭克把黑茲爾在床上輕輕放下,摘下她的劍,讓她舒服一些。她像個稻草人似的毫無生氣,面色明顯帶著綠色。

「那些像奶牛的東西究竟是什麼?」弗蘭克問,「它們把她怎麼了?」

「卡托布勒普。」主人說,「在英語裡面,它的意思是下視者,這是因為——」

「它們總是朝下看,」尼克一拍腦門,「沒錯,我想起來從前讀到過它們。」

弗蘭克瞪了他一眼。「現在你記起來了?」

尼克深深低下頭,如同卡托布勒普一般。「我,呃……年輕的時候玩過一種卡片遊戲,叫作神秘魔法。卡托布勒普是其中的一種怪獸卡片。」

弗蘭克眨眨眼。「我也玩過神秘魔法,但從來沒見過那樣的卡片。」

「那是在非洲極限版的擴展卡片上。」

「哦。」

主人清清嗓子:「你們都說完了啊,和人們常說的那樣,你們可以閉嘴了嗎?」

「是啊,對不起,」尼克嘟囔道,「反正卡托布勒普的呼吸和眼光都有毒,我以為它們只生活在非洲。」

牛仔衣男人聳聳肩。「那是它們的家鄉。幾百年前,它們被不小心帶到了威尼斯。你們聽過聖馬可嗎?」

弗蘭克垂頭喪氣得想要尖叫。他完全搞不懂這些東西之間有何關聯,可是如果主人能治好黑茲爾,弗蘭克認為還是別惹他生氣的好。「聖徒?他們可不是希臘神話中的人物。」

牛仔衣男人咯咯笑了。「不是,不過聖馬可是這座城市的守護神。他死在埃及,哦,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威尼斯人強大的時候……嗯,在中世紀,聖徒的遺迹曾是觀光勝地。直到威尼斯人盜走了聖馬可的遺體,將它帶回到聖馬可大教堂。」

「那……太噁心了。」弗蘭克說。

「沒錯,」男人微笑著表示同意,「問題在於,做了這樣的事情不可能不招致後果。威尼斯人無意間將一些別的東西偷運出了埃及——卡托布勒普。它們隨那艘船來到這裡,從那時起便如同老鼠似的繁衍開來。它們喜愛生長在這裡的魔法毒根——從運河中生長起來的氣味難聞的沼澤植物。這些食物更能增加它們的呼吸的毒性!通常怪獸們不去招惹凡人,不過對於半神……特別是當半神妨礙它們的時候——」

「明白了,」弗蘭克打斷了他的話,「你能治好她嗎?」

男人聳聳肩:「有可能。」

「有可能?」弗蘭克不得不拚命控制住自己,不把面前的男人掐死。

他把一隻手放在黑茲爾鼻子底下。他感覺不到她的呼吸。「尼克,請告訴我她在做死亡沉睡,就像你在青銅罐子里做的一樣。」

尼克做了個鬼臉。「我不知道黑茲爾能否那樣做。她爸爸是羅馬的普路托,而不是希臘的哈迪斯,所以——」

「哈迪斯!」主人大叫一聲,後退幾步,用憎惡的目光瞪住尼克,「原來我聞到的是這個。冥界的孩子?要是早知道,我才不會讓你進屋呢!」

弗蘭克站起身。「黑茲爾是個好人。你保證要幫她的!」

「我沒有保證。」

尼克抽出了劍。「她是我姐姐,」他怒吼道,「我不知道你是誰,不過如果你能治好她,你必須這麼做,否則就到斯提克斯冥河去幫我——」

「哦,哇啦,哇啦,哇啦!」男人擺擺手。突然,尼克·德·安吉洛剛才站立的地方,出現了一盆大約五英尺高的植物,下垂的綠葉、一簇簇細絲,還有六隻成熟的玉米棒子。

「好了,」男人怒道,手指對玉米來回晃動,「哈迪斯的孩子別對我發號施令!你們該少說多聽。至少你現在長耳朵了。」

弗蘭克跌坐在床邊。「你幹了什麼……為什麼……?」

男人眉毛一揚。弗蘭克發出幾聲尖叫,聽起來並不那麼理直氣壯。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黑茲爾身上,早忘了雷奧說過他們要找的人。「你是個神。」他回憶道。

「特里普托勒摩斯,」男人鞠了個躬,「朋友們叫我特里普,所以你們別這麼叫我。如果你也是冥王的孩子——」

「戰神!」弗蘭克連忙說,「我是戰神的孩子!」

特里普哼了一聲。「哦……好不了多少。不過你的命運也許該比玉米好一點。高粱怎麼樣?高粱不錯。」

「等等!」弗蘭克懇求,「我們到這裡來是出於友好的使命。我們帶來一件禮物。」他把手慢慢伸進背包,掏出那本皮裝書,「這東西是你的?」

「我的曆書!」特里普臉上綻放出笑容,一把奪了過去。他用手指翻動著書頁,踮起腳蹦蹦跳跳。「噢,這太好了!你在哪裡找到的?」

「呃,博洛尼亞,那地方——」弗蘭克想起來他不能提起矮人,「有可怕的怪獸。我們冒了生命危險,不過我們知道這東西對你很重要。所以你也許,你知道,能把尼克變回來,再治好黑茲爾?」

「哦?」特里普從書上抬起頭來。他一直在自言自語地開心背誦著什麼——關於鬱金香種植的時間表。弗蘭克希望鷹身女妖艾拉 也在這裡。她一定能與這傢伙相處融洽。

「哦,治好他們?」特里普不以為然地叫道,「當然了,我為這本書表示感激。我肯定能放你走,瑪爾斯的兒子,不過我跟哈迪斯有宿怨。畢竟,我的神力要歸因於得墨忒耳!」

弗蘭克絞盡腦汁,然而腦海中的尖叫聲讓他無法思考,而且卡托布勒普的毒氣仍然讓他感到頭暈。

「呃,得墨忒耳,」他說,「農作物女神。她……她不喜歡冥王哈迪斯是因為……」突然他回憶起在朱庇特營地聽過的一個老故事,「她女兒普羅塞爾皮娜 ——」

「珀耳塞福涅,」特里普糾正他,「我喜歡希臘名字,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殺死他!瑪爾斯尖叫。

我喜歡這傢伙!阿瑞斯吵嚷道,不過無論如何殺死他!

弗蘭克決定不去理會。他可不願被變成一株高粱。「好吧,哈迪斯綁架了珀耳塞福涅 。」

「正是!」特里普說。

「所以……珀耳塞福涅是你的朋友?」

特里普哼了一聲。「那時候我還只是一個凡人王子。珀耳塞福涅才不會注意到我。不過當她的母親得墨忒耳掘地三尺尋找她的時候,沒有多少人願意幫她。赫卡忒在夜裡用火炬為她照亮,而我……嗯,得墨忒耳來到希臘我的地盤上的時候,我給她提供了容身之地。我安慰她,給她食物,提供幫助。那時候我並不知道她是女神,不過我的善行得到了回報。後來,得墨忒耳獎賞了我,讓我成為農夫之神!」

「哇哦,」弗蘭克說,「耕作,恭喜你。」

「我知道!很不錯,對嗎?反正得墨忒耳與哈迪斯從來就彼此仇視,所以你知道,很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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