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闕 驚天陰謀 第六章 孤城壁 塵埃定

十日後,南國下起了今年第一場瑞雪,北風呼嘯,一簇簇一團團的雪花籠罩著整個帝都城。如此凄冷的日子,街頭巷尾依舊擠滿了百姓,不惜頂著風雪擁簇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他們手中拿著青菜,殘羹,雞蛋,紛紛朝處決台之上的三人丟去,滿面怒容。口中還大喊著:「逆賊,竟敢刺殺皇上……」

一女,兩男,皆渾身是血,滿身傷痕。髮絲早已凌亂不堪,卻已遮住了半張臉,隱約可見其容。雪白的塵霜飛雪降臨在他們的頭頂,霜雪鋪滿身。

三名劊子手持著鋒利的大刀,凶神惡煞地等待著午時的到來。

片刻後,監斬官抽出斬令,用力朝外拋去。在天空中勾勒出一個完美的弧度,最後跌落在他們面前,劊子手立刻舉刀,用力砍了下去。手起刀落,血濺三尺,百姓瘋狂地歡呼著。

我披著斗篷將我整張臉都遮住,嘴邊淡淡揚起一絲輕輕的微笑,轉身,隱入那散走的人群。還有兩個與我同樣頂著斗篷的男子一起走在擁擠的人群中。

從來沒有想過壁天裔會來個偷天換日,用三個死囚換了我們三人的命。我真的不知道,一向冷酷無情的壁天裔竟然會放了皇甫少寰,那個如此威脅他地位還刺殺他的人……為什麼放?因為愧疚?因為莫悠然是他大哥?因為我是他疼愛的妹妹?壁天裔真的是世人口中所說的冷血帝王嗎?可是為何我眼中所見的壁天裔卻是對兄弟真誠,對敵人仁慈的帝王?曾經,他因為莫攸涵救了他一命,所以對她諸多包容,卻害死了自己的孩子。說他無情,卻又有情,說他有情卻又無情。

記得那夜之後,翔宇奉皇上之命又召我去了御書房,單獨與我聊了一番話。他只問我:「若是朕放你們遠走,你們將何去何從?」

我很詫異,他竟會說放我們遠走。當時沉默許久我才答道:「也許會重新回到若然居吧,南北兩國已容不下我,唯有那兒才是我的家。」

他的手上緊緊捏著一份奏摺,沒有看我,只是沉默了許久才說:「那朕放你們走。」

我猛然仰頭,怔忡地盯著他:「皇上你說什麼?」

他的嘴角淡淡勾勒出一抹苦笑:「但是你們要保證,今生今世,永遠不得再出現在帝都,出現在朕面前。」

我還是不敢相信他的話,他卻是笑道:「就當朕補償莫悠然的喪妻之痛,補償皇甫少寰的喪國之恨,而你,朕答應過,給你自由的。」

那瞬間,突然覺得眼前這個皇帝真的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好最優秀的皇帝,他治國有方,穩定朝綱,縱橫沙場,金戈鐵馬。那副冷漠無情的外表之下竟有著一顆隱忍的心。我突然覺得自己這麼多年的恨與怨頃刻間消逝得無影無蹤,原來我一直都錯了,這個世上除了仇恨還是有溫情的。譬如楚寰對我,壁天裔對我,轅羲九對我,還有……夜鳶對我。

雖然都有過欺瞞,但是卻從來沒有真正的傷害到我,自始至終都在包容著我,還有那份付出。

在臨走那一刻,我突然有了一個念頭闖入腦海中,我脫口說:「天裔哥哥,能求你一件事嗎?不要再與北國打仗了,百姓,會很苦。」

他目光一凜,若有所思地盯著我,似要將我看穿。

我笑了笑:「我不是為了夜鳶。我是個女人,眼光淺短,不懂你們男人的宏圖霸業,只是覺得,百姓真的很苦。」

他靜靜地望著我,良久,深深吐納一口氣,冷聲說:「只要北國不主動進犯,朕決不出兵。」

那一刻,我重重地鬆了口氣。

或許我是有私心的,為了夜鳶。

紛紛散走的人群突然猛烈地撞了我一下,恍然回神,一個踉蹌,楚寰立刻扶住我的胳膊。

我笑了笑,側首看著那個冷若冰霜,神情複雜的莫悠然,問道:「姐夫,咱們現在要去哪?」

「那夜,壁天裔對你說了什麼?」他答非所問。

我的眼波一轉,便重複著壁天裔的原話:「就當朕補償莫悠然的喪妻之痛,補償皇甫少寰的喪國之恨,而你,朕答應過,給你自由的。」

踩在那滋滋的雪花之上,鼎沸的人群與我們擦肩而過,口中紛紛說著:

「這三個刺客真大膽,竟敢刺殺皇上,殺得好……」

「就是,咱們的皇上可是聖明之主,哪那麼容易被殺……」

「確實驚險,若是皇上突然被殺,北國應該會踏著鐵蹄將咱們的領土佔領吧,.上天神佑啊……」

那眾說紛紜的聲音傳入我們的耳中,讓我們再次沉默。

也許楚寰與莫悠然的心中都有一些複雜的情愫吧,他們從未想過,能活著走出那個死牢,而且,還是那個帝王將他們放走的。

而楚寰的手一直拖著我的胳膊並沒有鬆開,另一隻手仍然在為我擋開有可能撞上來的人群,眼神是清冷而複雜的。

站在他的身邊,突然覺得有一股安全感,就像幼時他總是替我受罰,陪我一起偷溜出若然居。他對我,總是那樣冷淡,那樣隱忍。

「楚寰,我從來沒有對你說過,你的父親,並非一個好皇帝吧。」沉默許久的莫悠然突然開口了。我感覺到楚寰的手一顫,步伐也有些僵硬。

莫悠然繼續說:「你知道若沒有壁家在,你們皇甫家的天下早被北國奪去,而你的父親卻處心積慮地想要革去壁嵐風的兵權。壁嵐風死後,他還想要誅殺曠世三將,我們,為的是自保。」

「這些,我都知道。」楚寰淡淡地回答,聽不出絲毫情緒。

「可是你從來都沒有接受過,不是嗎?」

莫悠然突然為壁天裔說話,我詫異了,而楚寰卻冷冷地沒有再說話,複雜多變的眼神中透露著寒意,更多的,是逃避,還有掙扎。

我掉頭看向莫悠然:「姐夫,你似乎放下了很多,我們回若然居吧?那兒,可是有咱們七年的回憶。」

莫悠然寵溺地一笑:「丫頭,楚寰這個不開竅的腦袋要是能被你弄開竅了,咱們就回若然居。」

我就像平常那樣,挽著楚寰的胳膊笑道:「怎麼,還放不下嗎?我可記得有人對我說,若是我們有幸能夠安然脫身,就一起回若然居,不問世事。你想反悔?」

「不是……」他啟了啟口,還想說些什麼,卻突然頓住,目光筆直射向前方一處。我奇怪地順他的目光望去,遠遠飄雪朦朧之處,一名男子飛雪盈袖,衣帶當風。蒼冷的目光靜靜地注視著我,目光中有太多我看不懂的情緒,激動,驚詫,悲哀……

楚寰輕輕地將胳膊從我手中抽出,勾了勾嘴角:「我們去牽馬,風雨坡等你。」莫悠然拂了拂身上沾染的雪花,神情有些坦然:「一個時辰,若是你沒有來,我們就不等你了。」

說完,便與楚寰一齊離去。

掩藏在衣袖中的手滲出了絲絲冷汗,看著不遠處那迎風絕立的男子,依然是那樣風雅耀人,那烏黑的發覆蓋上厚厚的雪花。我們就這樣站在風雪中遙遙相望許久,身邊四散的人群也漸漸稀少,不出一會兒工夫,街頭巷尾的百姓紛紛沒了蹤影。

只剩毫無聲息的我們,靜靜地……對望著。

「你怎麼來了。」不自在地搓了搓手心,吐出一口涼氣。

他定了定眼神,舉步朝我走來,而我也緩緩迎向他。我的步伐既麻木又沉重,從來沒有想過,此生還有機會再見他一面。

站在我面前的他目光有些渙散:「我聽說南國進了三個刺客刺殺皇帝,最後被關入大牢,今日處斬。」

「所以你就來了?想看看那三人中是不是有我?」盡量使自己的聲音平靜無波,心中實則早已驚濤駭浪,不能平息。

他不答,我又問:」若是有我,你會如何?」

他仍舊不答話,只是靜靜地看我,任雪花拍打在他的臉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我。

輕輕笑了笑,我踮起腳,為他將頭項髮絲上那層雪花拂去,然後將自己的斗篷解開,為他披上。

「穿這麼少,病了怎麼辦。你可是九五之尊……」聲音漸弱,手卻在不停地為他披好斗篷,然後重重地打了個結。故作輕鬆地沖他笑了笑:「壁天裔答應我了,只要北國不主動進犯,他決不出兵。為了你的子民能安居樂業,請你也勿再對南國出兵了。為南北之戰而死的人已經夠多了,你的願望不就是將北國帶向昌盛嗎?怎能忍心自己的子民因為兩國之戰而死去?並非所有的事都要用刀劍去解決。」

他抬起手,輕輕撫上我冰涼的臉頰,我輕顫,後退一步,他的手落了個空。

我避開他的目光,沉沉地說:「我的話就說到這裡……該走了。他們,還在等我呢……」說完,我就轉身,想要逃開,可是我的手被他緊緊握住。

「慕雪……」聲音很淡,卻透露著無限的情深。

「你該回北國了,國不可一日無君,況且這是帝都,萬一讓壁天裔知道……」

「讓我送你一程好嗎?」

他的手死死地攥著我,不肯松一分。而我的心就像被針扎過,千瘡百孔,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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