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闕 宮政驚變 第八十章 騙中騙 謀中謀(11)

近來我聽說一個消息,凌太師似乎有意與楚寰交好,多次攜二女凌雪拜訪其府邸。朝野群臣紛紛議論著兩家即將結親之事,紛紛巴結討好。

我卻暗叫糟糕,當即便召見楚寰於雪鳶宮。

楚寰踏入內室,挺拔的身形被直射而來的陽光照耀,籠上一層淡淡的光輝。他低著頭,就像被積雪壓彎了的修竹。

「近來你與凌太師走得很近?」與楚寰說話,我從來不拐彎抹角,直插主題。

「他常攜愛女前來拜訪。」聲音低低的,沉沉的,清冽的目光低垂,神色淡淡。

「楚寰,你……」我欲言又止,側首看著龍涎香屑的馥郁香氣,縹緲縈繞而起,將整個大殿籠罩。

「臣知道王后想說什麼,可臣若與凌太師交好,定能聯手剷除范上卿,而你的地位便能更加穩固。」他冷聲接過我未完的話。

猝然抬頭,看著他眼睛裡的野心,我冷道:「你想做下一個莫攸然嗎?」

楚寰也仰頭,直勾勾地迎視我冷熱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說:「為了夜鳶你會除掉我?」

在心底冷冷抽了一口氣,滿腹的話頓時無法脫口而出,手輕輕撫上我的小腹,才咬著牙吐出一個字:「會。」

他挺拔的身軀微微一怔,眸中含著一抹複雜的神色,裡面彷彿藏了太多太多的秘密,我看不透。

「自始至終,臣從未想過做下一個莫攸然,臣會與凌太師保持距離,但也請王后明白,您腹中之子可以是福,也可以是禍。而楚寰能做的,只是保全自己的地位,有一日在沙場上與璧天裔正面交鋒,保全自己,作為王后朝廷的支柱。」說罷,他恭敬地朝我深深地拜了下去,那一拜,何其堅忍。「但願王上能如你這般,堅定不移。臣,告退。」

猶如來般,無聲無息地揚長而去,他那絳紫色朝服在白晃晃的陽光照耀下,燦然生輝。

庭中遍植奼紫嫣紅的月季花,開得別樣妖嬈,浮動在午後微風裡的花香似能醉人。

「但願王上能如你一般,堅定不移……」

我慵懶地倚靠在貴妃椅上回想著楚寰臨走時留下的這句話,像是隨意丟下的一句無足輕重的話,卻又像是箴言讖語的提醒。

冰凌揉在我額頭上的手指時輕時重,將我整日來的疲累全數揉去。忽傳一陣裙裾的窸窣聲,苦澀的葯汁味撲入鼻間,我微微蹙眉,將微眯的眼合上。

只覺苦味逼近,紫衣笑道:「娘娘您就別裝睡了,該喝葯了。」

睜開眼,我厭惡地瞅了眼那碗黑糊糊的葯汁,起身,覆蓋自傲身的宮錦批帛滑落在地,冰凌彎腰去拾。

「王上知道娘娘怕苦,特地命奴婢準備了蜜棗。」說罷便將一小包蜜棗敞開,擺放在案桌上,示意我乖乖喝下藥。

冰凌撿起披帛,小心地將它重新覆蓋在我身上:「也不知李御醫安的什麼心,明知娘娘怕苦,安胎藥竟弄得這樣苦得難以下咽,難怪娘娘每日最怕的就是喝葯的時辰。」

「李御醫可是王上的專屬御醫,當然是揀著最好的補藥給娘娘安胎,俗話不是說良藥苦口嗎?娘娘您為了這龍種,就委屈幾個月吧。」紫衣用勺在滾燙的葯汁內攪了攪,置於嘴邊吹了吹,便朝我遞了過來。

我伸手欲接過,可聞到那苦味,硬生生將伸到半空的手給收了回來,脾氣湧現:「我不喝。」

「娘娘……」紫衣無奈地嘆了口氣,正欲苦口婆心地勸我,突然一聲:「王上駕到!」紫衣與冰凌紛紛跪倒,我也起身相迎。

他身著金章華綬的龍袍,衣角綉著騰躍雲霄的金龍。他的目光炯炯逼人,赫然不可直視。

「又不聽話了。」朗朗之聲傳來,薄削唇邊猶帶笑意。

我蹙眉沉吟,一時也不知該回什麼,猶自站在原地。他修長的指撫上我的眉心,為我撫平那淺淺的哀愁。

低頭凝望我良久,一手攬過我的肩,另一手接過紫衣手中那依舊散熱的葯,「乖,將葯喝了。」

「太苦了。」我撇了撇嘴,向後縮了縮。

「哪有你這樣怕喝葯的。」語氣低沉沙啞,隱有寵溺。

「以前我生病莫攸然就從不讓我喝葯……」聲音凝在口中,方知自己說錯了話。

夜鳶沒有怒,反倒是徹底怔住,複雜的目光直迫我的眸子,唇微微蠕動,想說什麼,卻未說出口。

看著異樣的他,只覺是因我突然提起莫攸然而起,忙說:「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笑著從他手中接過葯,一仰頭便將苦澀的葯飲盡,口中那濃郁的苦令我擰眉,這葯真是一日比一日苦。

夜鳶仍舊看著我,滿目的複雜轉化為疼惜:「能與我說說莫攸然嗎?」

我一愣,詫異地看著他,而他,正目不轉睛地等著我說。

「莫攸然,曾是我最仰慕的人。在我心中他是神。」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表現的平靜,卻還是掩不住哀傷。

「可你卻幫朕對付他?」指尖輕輕撫上我的臉頰,語調暗啞,藏著掙扎的情緒。

「我與莫攸然的恩情那都是過去式了,而你,是我的丈夫,我怎能容他人威脅你。」我才說完,他的吻便已覆上,挺拔的身軀與我貼合。

冰凌與紫衣早已識趣地退下,空空的大殿上獨留下我們微微的喘息聲。

我臉頰一熱,勾住他的頸項,回應他溫柔的吻。

他的手由我錦袍底下滑入,撫過小腹緩緩移至胸前,掌心的溫度與灼熱使我頓時酥軟。

「別鬧……」喘息微急,微微推開他幾分。

他的唇輕輕掠過我的頸項,一路上移,含住我的耳垂,雙手仍不老實地在我胸前撫摸著。目光幽深炙熱,眼底浮動著情慾的迷離。

「不行,會傷到孩子的……」我的頭微微後仰,欲避開他的吻,他卻緊追不放。

「朕會小心的……」

臉頰微紅,想到他當初所言:「從今日起,朕只有轅慕雪一個女人。」

我有孕這一個月來,他真的未再召幸過任何妃嬪,時常在御書房內就寢,偶爾留宿雪鳶宮,夜夜擁我入睡。

盯著他的眼睛,我含著笑,低聲說:「那,你要輕點。」

腳底一空,他已將我打橫抱起,大步走向床幃。

輕紗如霧般瀉下,雪帛素錦,輕帳輕舞,春色旖旎。

臘月初,我的小腹微微隆起,怕冷的我終日待在雪鳶宮不曾出去,王上還下令我可以免去每日向太后的請安。

我對飲食也愈發的注意,一切東西都是由紫衣親自著手準備,就連冰凌我都不大相信。或許是我太過於小心,整個雪鳶宮都有些人心惶惶。

常聽說有孕的女人脾氣反覆無常,曾經很奇怪為何會反覆,現在我終於明白,因為如今的我,脾氣正是躁動火爆,更反覆。

而朝廷中的事我已無暇顧及,也不想過問,現在的我只想好好生下與夜鳶的孩子。更因為我信任楚寰,他親口說自己決不會做下一個莫攸然,所以我信他,把朝中一切事都交給他。

而後宮妃嬪爭寵之事更不用我操心,自我有孕以來,夜鳶從未臨幸任何妃嬪,這三夫人九嬪等同虛設,她們想爭也爭不出個頭來。

含著淡淡的笑意,撫上隆起的小腹,這裡面有一個小生命已在成長,是我與夜鳶的孩子。

可笑意才達臉上,小腹間傳來輕微疼痛,我蹙了眉,正想喚紫衣進來。小腹卻是沉沉地往下墜,猛地一陣抽搐如蛇一般蔓延開。我死死地捂著疼痛的小腹,雙腿一軟,便摔在地上。

腹中彷彿有一雙尖銳的爪子在裡面翻攪著,一絲一絲將我腹中的餘溫剝去,一抹溫熱由下體汩汩而出。那瞬間,我的眼中像蒙了一層水霧。什麼都已瞧不清,看不見。

門被人推開,紫衣一聲尖叫,慌張地跪在我身邊大喊:「來人啊,來人,請御醫,請王上……」

雪鳶宮頓時像是炸開了鍋,里里外外的奴才衝進寢宮,卻是手足無措,獃獃地凝視著我。

「娘娘,您要撐住……要撐住。」紫衣的淚水沿著臉頰滾落,哭得好不傷心。

冰凌卻是傻傻地站在我跟前,震驚地瞪大了眼睛凝望著我的下身,雙手止不住顫抖著。

在我失去知覺前,一雙手臂緊緊將我擁住,他的表情憤怒而急切,滿屋的奴才便紛紛跪倒。

我顫抖地伸出手,輕輕撫摸著他那漸漸模糊的臉,哽咽地說:「對不起……慕雪,又沒保護好,我們的孩子。」

我似乎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中有轅沐錦,大哥,莫攸然,楚寰,他們都在呼喚著我的名字,朝我伸出手,我只能迷茫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著他們的掌心,掙扎與疼痛糾纏著我的心,輾轉不得脫身。

費了極大的氣力才睜開眼,漫天的帷帳,琉璃杯,琥珀盞,金玉盤。我側首對上一雙眼瞳,裡面有深深的痛惜與哀傷,他負手立在我面前,影子投在漢玉蟠龍的地面,長長陰影似將一切籠罩。

四目相對,一切已是無言,我們之間的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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