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闕 宮政驚變 第七十八章 騙中騙 謀中謀(9)

次日,天色有些暗沉,烏雲密布,似有一場大雨即將降臨。

本想待在雪鳶宮不出去,偏偏華太妃遣奴才傳話來,要我去趟聖華宮。

想必是因為昨夜我處置卿嬪小產之事而召我過去,不知又是哪個愛嚼舌根的宮嬪告了我一狀。

一路走一路暗想該如何對付華太妃,且不說她一直都是個狠角色,更因她是夜鳶的母親。

進入聖華宮,由奴才將我領進偏殿,才踏入便聞得一陣馥郁芬芳的蘭花之香,出自如貴嬪之身。輕紗幔帳低回,縈繞在淡白的玉階石柱之間,揭開珠簾,我向那個雍容華貴的華太妃拜道:「兒臣見過母妃。」

她素手一揚,示意我起身。手腕上珠翠手鐲琳琅,隨著她手臂的擺動鏗鏘作響,一片奢華之態。

如貴嬪起身向我行禮:「臣妾參見王后。」

「起吧。」我淡淡的沖她笑著,即在太后身邊的座椅上就坐。「不知母妃今日傳喚兒臣來,有何要事?」

「聽聞昨夜卿嬪小產,此事是未央你處理的?」華太妃的目光輕掃我一眼,護甲輕輕撥弄著食指上那顆碩大的綠寶石戒,看不出在想些什麼。

「人證物證俱在,故而將沁美人與碧清拉出去杖責八十刑棍。」我簡單的將自己的處置娓娓道出,後又附上一句:「兒臣是否做錯,請母妃教誨。」

「可你作出的處置未免太過草率。」華太妃的音量略微提高,而我則是低頭不語。

如貴嬪見我不說話,也插上一句:「人證物證是不假,可明眼人一看就是栽贓嫁禍。」

「感情如貴嬪上聖華宮是來告本宮一狀了。」我揚眉一笑,對上她那張溫婉無害的臉,「貴嬪你也說了,人證物證俱在,又何來栽贓嫁禍一說?」

「如此低劣的手法,有誰會用呢?」她像是和我較上勁了,聲音暗帶諷刺。

人到底是善變的,這樣的如貴嬪與初遇時有著天壤之別,況且在這深深宮闈中,沒有任何人有權利去指責。

「口口聲聲說栽贓嫁禍,貴嬪可有證據?」我笑意逐漸擴散於唇邊。

她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卻又咽了回去,我又笑:「貴嬪莫不是胡亂猜測個人來定罪?」

「臣妾不敢。臣妾只是覺得昨夜王后所為有欠妥當,不能聽信碧清那奴才的一面之詞便將其定罪。」其言頗有咄咄逼人之勢。

「本宮是看證據說話。」

「好了。」華太妃拖了好長的音將我的話語打斷,目光隱射寒光,那是直逼向我的。「這件事,就是你的錯,草率定罪,碧清被杖死,幸好沁美人被雪如救下,否則也難逃一死。所以哀家決定,重審此次小產之事。」

我的笑依舊掛在臉上,只是多了幾分冷意。悠然起身,離座於華太妃跟前跪下,後將髮髻上的鳳冠取下,雙手捧至華太妃面前。

一見此般情形,如貴嬪也離座而跪。

華太妃的臉色有些僵硬,冷聲問:「王后這是何意?」

「未央是六宮之主,執掌鳳印。如今未央自認沒有能力統攝六宮,故取下鳳冠交還太妃,鳳印在雪鳶宮,待命人一併交予太妃。」我的語氣很是平淡,卻惹得華太妃滿臉怒容,卻又強壓怒火不便發作。

沉聲冷笑:「王后是在威脅哀家?」

「臣妾不敢。」我依舊筆直的跪著,捧著鳳冠的手依舊高舉。

她凌厲的盯著我片刻,怒火瞬間消逝,平靜的由我手中接過鳳冠,將其重新戴插在我的髮鬢之上。

濕熱的手指撫摸著我的鬢角,和藹的說:「這鳳冠可不是說取便能取的,你貴為一國之母以後要多多注意。卿嬪之事就此作罷,一切按未央的意思來辦。」

「謝母妃。」我畢恭畢敬的磕了一個頭,便由華太妃雙手托起。

出了聖華宮,一道閃電破天划過,一場大雨接踵而來,淅淅瀝瀝的雨點捲起一陣暗塵的氣息。庭院的桂花被打落一地芬芳,配合著清晰的雨香撲面而來。

原本走的甚急的我也因這一場大雨而放慢步伐,遊走在迴廊中,傾聽秋雨之聲,我的心境也平和許多。

紫衣隨在我身後,有些擔憂的說:「娘娘,您這樣得罪太妃,不怕……」

「本宮也不想與太妃撕破臉,只是她在逼本宮。」

「紫衣不懂,徹查卿嬪小產之事與您無關,您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我猶自一笑,將手伸出廊外,感受著秋雨的洗滌,沁涼之感傳遍整個手心。

「卿嬪小產之事確實與本宮無關,但與另一人有關。紫衣你如此聰慧,不妨猜猜看,誰最有能力與動機殺害卿嬪的孩子。」

紫衣低頭沉思良久,猛然仰頭,像是想到了什麼,卻不敢說。

我便說:「此處無外人,你但說無妨。」

「照今日情形來看,如貴嬪主張徹查此事,定然不會是她。可她這樣積極的跑來向太后告狀,不惜得罪王后您,定然是已經猜測到誰是真兇。她這樣不惜代價的想要找出真兇勢必對她有利,而今,只有除掉一個人才對她有利。」紫衣的聲音頓了頓,目光在四處遛了一圈,見確實無人便放膽子說:「湘夫人。」

讚賞的瞥了她一眼:「紫衣果然有見地。湘夫人乃凌太師之女,而凌太師在朝堂上素來與范上卿不合,若是湘夫人在後宮倒台,凌太師便該倒台,再無資本與他爭鬥朝廷。」

紫衣彷彿明白了,點點頭,目光有些黯然:」而且凌太師與楚將軍有些交情,您就做個順水人情……」

「在紫衣眼中,本宮是如此膚淺之人?」打斷她的話,我的聲音有些凌厲。

「那娘娘您是?」

停住步伐,立於階前,點點雨滴拍打在臉頰:「朝廷有三大勢力,范上卿控六部,楚將軍控軍隊,其勢均力敵,其次是凌太師。湘夫人若倒下,凌太師勢必要倒。凌太師是文官,到時他的勢力必定由范上卿瓜分。紫衣,你能想像那時的情景嗎?范上卿一人獨大,權傾朝野,誰能制衡的了他?所以,本宮一定要扶住湘夫人,便是穩住凌太師在朝廷的地位,後宮也不容許如貴嬪一人獨大。」

我的幾個字眼被雨水吞噬,紫衣卻已是動容的看著我:「原來娘娘您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王上……太妃不能理解,王上一定能理解的。」

「他一定會理解的。」說起夜鳶,我的嘴角又浮現出淺淺的笑意,自昨夜一番真心吐露的話語,感覺離他又近了幾步。

紫衣的眼眶驀然紅起,她哽咽的說:「依稀記得當年娘娘為了殿下的安全,不惜殺掉自己的孩子來保全殿下的安危,甚至將此事隱瞞至今。三年前,為了王上的帝業甘願冷宮一年,成全王上的霸業。」

聽她提起當初,我心下感傷,苦澀一笑。

到如今,我已分辨不清,那時我所作的一切到底是利用居多還是感情居多。

這就是所謂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吧。

此次共來千楓亭賞景有我,夜鳶還有楚寰,范上卿,凌太師,如貴嬪,湘夫人。一行人隨在身後始終保持著與我們的距離,如貴嬪與湘夫人倒是一臉笑意,驚嘆的凝視這千楓亭之景。

一路上夜鳶都執著我的手,范上卿倒是笑言:「王上與王后夫妻情深。」

不論他這話是否出自真心,但我喜歡「夫妻情深」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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