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闕 金猊龍廷 第十一章 幾載悠悠魂夢杳

牡丹花心木,竹簾半卷,透過輕紗捲入屋內,無垠而又清遠。

兩日了,深受重傷的他依然躺在床上,雙目緊閉,他實在太累了。我也守在他床榻之前,很少吃東西,心下也在擔心夜鳶是否會來為難我,但是很慶幸的是連續兩日我都沒有見過他。靜靜盯著床上那個睡的安詳的男子,輪廓分明,因傷勢的關係顯得有些蒼白,血色盡失。

這兩日我一直在自問來北國到底是對還是錯,本想暫避北國,待事情漸漸淡去後便找個安靜的地方,那兒只有我與他,了此一生便無憾了。可是我卻碰到了夜鳶,而我與他拜堂成親也是事實。夜鳶會放過我嗎?

我揉揉自己疼痛的額頭,心裡堵的慌,門卻被突然推開,外頭刺目的暖陽射了進來,我不適應的用手擋著眼睛。好一會兒才看清來人,我立刻起身:「你怎麼來了。」

「父王要見你。」夜鳶立在我面前,金黃的光芒由他身後射出,映的暉霞一片。

「見我?」

「走吧。」他睇了眼依舊在沉睡中的轅羲九,看不出喜怒,彷彿沒有任何人能引得他動容。沒有等我,他徑自步出了屋內,我也跟了上去。

跟在他身後走出小院,轉過蜿蜒的游廊,步入莊嚴的大道,最後出了輝煌的鳶王府大門,他身後沒有跟隨一名侍衛,也未騎馬,只是徒步而去。看著他翩然而行的背影,我猜不出他在想什麼,只能靜靜的跟隨其後。

風起雲間,露葉裊鵲,絮飛蟬韻清清。

一路上我都在暗自揣測夜宣大王他召我為的是什麼,卻怎麼也理不出個頭緒。來到這裡我是陌生的,更是恐慌的,怕……怕再也不能抽身而出。怕……註定要在此受到傷害。

夜鳶一直前行的步伐突然停下,若不是我收步快,便已經撞了上去。

他悠悠轉身,目光明明是那樣清淡,卻還是可以一直看到我的眼底心裡,很是凌厲。我清了清嗓音問:「怎麼了?」

他突然對我笑了,嘴角的波瀾猶若冰山遇火般被融化,而他的指尖卻指著我們的身側上方道:「來到北國,不想進去瞧瞧?」

帶著疑惑,我順著他所指之處而望,一座莊嚴肅穆的府邸,正上方寫著金燦燦的三個大字:翎王府。腦海中閃過的是與夜翎曾經發生的一幕幕,初次見面時他的狂,後來的暴,來到北國後的雅,再來的痴。

心中微怔,隨即鳳目斜挑看向笑的溫柔異常的他:「這是何意?」

「難道你不想見見他?」

「沒興趣。」絲毫不買他的帳,越過他便欲離開此處。卻聽他在我身後道:「這可是唯一的機會。」

我的步伐一頓,他便繼續說:「你知道二弟他因私自離開軍營後便被監禁在王府中,今日本王心情尚好,故而帶你去見見那位『故交』。要知道,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你吃定我了?」我回首看著他依舊微笑的臉,恨的牙痒痒。終於知道為何那麼多女人迷戀於他而不得自拔,他根本就是個披著羊皮的狼,用那璀璨如鑽溫柔且無害的笑容將人吸引入局,然後狐狸尾巴就露出來了。

「本王有那個能耐?」他劍眉輕挑,側顏淡淡。

我低咒一聲:「狐狸。」沒待他回神就率先朝那個偌大的朱門走去。

但聽見身後傳來一聲低笑,隨即便是緊追而上的腳步聲。

朱畫廊,千尺素。

比起夜鳶的府邸,此處甚為幽靜凄涼,四下隱隱傳來陣陣花草芬芳。

當我們隨著府上的管家進入一個僻靜的院子,一步步接近夜翎的屋內時,隱隱聽見屋內傳來陣陣咳嗽聲。

管家躬著腰哈著首做了個請進的手勢,便退下了。我呆站在門外不肯踏入,唯獨聽見越來越清晰的咳嗽聲。而夜鳶則是推開了半掩著的門,笑道:「二弟,許久不見。」

咳嗽聲依舊,充斥著整間屋子,斷斷續續傳來虛弱的聲音:「咳……大哥,咳,你怎麼有空……」這聲音竟是出自夜翎之口,不過十個月,他竟然落得如此模樣?

「二弟,今日大哥帶了一個人來見你。」夜鳶的聲音很輕,我則深深吐納一口涼氣,邁步入檻。

珠簾卷,畫屏朧。鼎爐熏香裊裊瀰漫一屋,朦朧纏綿於室,幻若仙境。

咳嗽聲止,慵靠卧椅上的那個男子似乎沒有料到出現在此的會是我,怔怔的盯著我。

他的臉色有著久病初愈的蒼白,下頷有些許鬍渣顯得格外滄桑,目光矇矓不清,卻又是波瀾不驚。

「二王子。」我很是生疏的喚了一聲,他恍然回神,捂著唇又咳了幾聲,隨即執起手邊的茶水請吮一口。

夜鳶倒是反手握起了我的手走入屋內,表情自然,眸中一片空澈。

我們並排分座而下,有一名奴才上來奉茶,茶香散開,頓時溢滿了凈室。我細細打量著屋內的一切,清然且高雅,還有淡淡的芳草清香夾雜著淺淺的葯汁味,可見葯已成為夜翎每日必飲的東西。

左側畫屏上有幾行楷書字體,我認得,那是出自夜翎手筆。

處眾處獨,宜韜宜晦,

若啞若聾,如痴如醉,

埋光埋名,養智養慧,

隨動隨靜,忘內忘外。

是出自佛經,沒想到一向狂放自傲的夜翎竟然能夠寫出這樣安逸於世的字來,還會讀佛經。看來,這次的幽禁讓他收斂了許多,這也未嘗不是件好事。只是他怎麼說病就病起來了,著實令我難以釋懷。

「近一年了,二弟在此過的可好?」夜鳶這話問的不溫不火,看似閑話家常卻又另有深意。

「外頭的一切似乎都與夜翎無關了。」他的聲音很低沉,清雅的目光若有若無的掃過我。

我則端起茶水,才開蓋帽,一團白霧騰空而起,直撲臉頰,是君山銀針。聞茶之香氣飄溢馥郁,清雲淡生,我立刻品上一口,岩韻十足,齒頰留香。

夜鳶忽而睇了我一眼,佯作奇怪的問:「未央你與二王子應該是老相識了,如今為何如此生疏。」

這一問使得我與夜翎都略微有些尷尬,我暗自瞪他一眼,就知道他帶我來見夜翎肯定不會那麼簡單。

倒是夜翎率先開口:「未央,許久不見。」

「是啊,許久不見。」也許是因為曾經算計陷害過他,心底閃過一抹歉疚,如果不是我,也許他還是初次見時那個意氣風發的成禹吧。

「你還好嗎?」

「好,你呢?」

「挺好。」

短短兩句身份的對話過後,陷入一片詭異的安靜,氣氛頓時有些尷尬。

夜鳶的臉上依舊掛著冷冷的笑意,沒人猜的透他在想什麼。

在翎王府我們只是小坐片刻便離開了,畢竟夜鳶是奉王上的命接我進宮見駕的,才出鳶王府我便與夜鳶各走各的。我總覺得夜鳶太過無情,無情到冷血,這樣的他讓我想到壁天裔,大皇子的病情現在如何呢?是否能安然渡過這一場大劫?

進入王宮,我的手便被夜鳶握在手心,我沒有掙扎,因為知道他是在做戲,當著整個宮廷的面與我做戲。當我隨著夜鳶來到北華殿之時,航公公攔下了夜鳶,說是大王只召見我一人。夜鳶的臉上沒有多大起伏,鬆開了我的手,讓我進去。

在入殿之前我黯然回首望了眼背對著我仰望蒼穹淡雲漂浮的夜鳶,他一襲白衣華袍迎著微風捲起而輕揚,如墨的髮絲垂在身後如湖水的漣漪般,被風吹的一波接著一波。

「鳶王妃?」航公公見我不走,忙喚了聲,我忙回神隨著他進入大殿。

大王與大妃在東暖閣里歇息,寂靜無聲的大殿內偶爾響起幾聲輕咳,這讓我想到了夜翎的病情。地上兩隻鎏金大鼎里焚了些沉香屑,白霧輕煙裊裊升起,籠罩滿殿。明黃輕紗帳之後隱約有兩個影子,我猜那便是大妃與大王。

我踩著殿中鋪著的厚氈上前跪拜,只聽得一聲柔膩的聲音道:「未央,兜兜轉轉你竟又轉回了北國,真是天意。」

我垂首不語,待她下文。

「想當初翎兒真是痴,為了你竟然不顧一切的回來,而你卻又在大婚當日跑了。你可知你一人讓我北國兩位王子臉面無存?」語調雖輕卻是那樣冷漠,似乎還帶了一絲危險的氣息。只見帳後的影子晃了晃,一雙纖柔的手探出,揭帳而出。邁著盈盈蓮步在我身邊打了個轉,我畢恭畢敬的垂首盯著悉鋪血紅的厚氈。

「如今已事過境遷,本宮便與你打開天窗說亮話。雖然你在南國呆了九年,可你是本宮暗人的身份卻變不了,你依舊是本宮的人。更不要忘了你的親姐姐是死在壁天裔的箭下。」大妃一語驚醒了我,此時的未央在大妃的眼中依舊是未央,而非轅慕雪。那麼在飛天客棧時壁天裔對莫攸然所說的一切都是千真萬確了,碧若與未央真的是北國漣漪大妃的暗人。

「未央一直銘記在心。」我不動聲色順他的話而說下去。

「所以,現在你又有任務了。」漣漪大妃輕笑著,躬身將一直跪地的我托起,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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