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闕 金猊龍廷 第七章 碧月籠寒夜未央

今日壁天裔設宴於紫薇殿,宴請諸位王侯,最重要的原因是為了在真正意義上重新恢複轅羲九的兵權與身份。我本不願意去,但是壁天裔卻堅持要我前去,還賞賜了許多珠寶首飾與綾羅綢緞。

卓然得皇上的命令以皇后的裝束為我妝扮,頭戴金鳳步搖璀璨生光,端為華勝,上為鳳皇爵,以翡翠為毛羽,下有白珠,垂黃金鑷。鳳凰爭鳴之衣袍,長長的在明鏡如金的地面上,窸窣之聲隱隱傳來。單層絲帛緊裹緊貼肌膚,在這暮寒之際為我全身上下憑添幾分暖意。在鏡中遠遠觀望著我的衣著,秀麗華貴卻不顯張揚,反倒有些含蓄柔和之感。

描畫眼線,淡掃娥眉,胭脂紅唇。

我未讓卓然在臉上抹粉塗脂,因為討厭那刺鼻的香味,總覺抹上粉顯得異常庸俗。

卓然梳妝罷,不免一聲讚歎:「主子,這皇后的裝束彷彿是為您量身定做的,穿起來竟是如此美,足有魅惑眾生之容,卻也有雍容高貴之態。」

未曾答話,我將一直停放在鏡中的視線收回,遙望早已昏暗的天色,暗夜朦朧凄慘,今天夜裡能見到轅羲九了吧。

聽說……昭昀郡主也會去呢。

影踱迴廊,風驚初霽,殿宇寒濃。

還未踏入紫薇殿便聞皓齒清歌襲耳間,滿是笙簫之樂。

我的到來無疑是引起了百官們的竊竊私語,眼中既有驚艷也有疑惑,更有鄙夷與不屑。也許我在他們的眼中只是一名身份卑微的女子,還妄想一朝飛上枝頭變成國母,正如我這個沒身份,沒靠山的女子,怎配做皇后呢。

在眾人的注視下我穿插過妙舞妍歌俱獨步的歌女們走向那個後宮女子可望而不可及的位置,皇上身邊的鳳椅,雖然此刻的我還未封后,根本沒有資格去那坐。但那是皇令,他在向眾人宣告著那個位置是鐵了心要給我的。

還記得那天夜裡,壁天裔只是簡單的將小時候的事說給我聽,短短几件事便已明了我與他之間曾經發生的一切。更確定了壁天裔之所以認定我為他的妻子只是因為我的性格能夠匹配上他,我並不讓他討厭,僅此而已。

看著壁天裔那寂寥的輪廓與絕然的鳳目,我才發現,壁天裔就是一個王者,他給人的感覺是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瀆,他有一個與日同輝的高度,其他人只能遠遠的仰望。這也包括與他親如兄弟朋友的三弟轅羲九。

所以,這就是一個帝王的悲哀,他喜歡的女人只能是妃子,他的兄弟也只能當臣子。

當我與壁天裔並肩就坐於鳳椅之上時,我對上了莫攸涵那清冷的目光,那張白皙如雪的臉在燈火的照耀之下更顯明媚嬌艷。看著此刻的莫攸涵我想到了一句詩:明眸皓齒,豐肌秀骨,渾是揉花碎玉。

殿中央的歌女們賣力的扭動肢體,以舞討好諸位大臣的眼球。而諸位大臣們在那纖腰漫舞縈迴雪的舞步下也沉醉其中,時不時向幾名貌美的女子丟去一抹輕薄之笑。

坐在高處便是這樣,將腳底下的一切盡收眼底,我更能感覺到壁天裔的可怕。

壁天裔卻沒有觀賞那絕美的舞姿,而是抬手將一枚發簪插在我的鬢中,凝視我:「玉骨冰肌比似誰,淡妝淺笑總相宜。這話用在此刻的你身上最為合適。」他說這句話時,聲音柔和極了。不禁暗自猜測這個聲音真是從這位冷酷的帝王口中說出來的嗎?

他突然想起了什麼,劍眉微蹙,指尖撫摸著我的髮髻:「是朕疏忽了,還未及笄便讓你綰鬢。」

「快了。正月十九。」我平靜的回答,眼瞼低垂凝視著自己交疊在腿上的雙手。記得莫攸然說過,正月十九是我的生辰,如今已是臘月,大概還有一個多月吧。

「是五月初七。」他很肯定的將我所說的話糾正。

我頭一仰,疑惑的望著他肯定的表情,我便明了,正月十九是未央的生辰,五月初七才是慕雪的生辰。

「及笄之後,大婚。」

這六字說的輕巧,卻有著不容抗拒的威嚴與霸道,這就是能操控聲殺大權的主宰者才有的氣魄。

我黯然一笑,目光微移,正看見一個身影位居首座,目光凝視著殿中那漫舞的歌女,酒一杯一杯的猛灌下肚。

須臾,歌舞罷,眾歌女退下,留下滿殿芬芳。

隨後壁天裔當眾宣布將駐守漠北的三十萬兵權授予轅羲九統帥,可見他對其信任程度之深。

當轅羲九離席謝恩之時,一名身著玫瑰紫二色金銀鼠比肩褂的女子也起身與他並肩而跪:「皇帝哥哥,您答應過要給昭昀與九王爺賜婚的。」

一聽此話,我藏在袖中的手突然一陣輕顫,是昭昀郡主?

「昭昀,不許胡鬧,上回九王爺已經拒絕婚事了。」壁天裔的聲音提高了幾分,似乎對於昭昀這樣當眾請婚的做法甚為不滿。

「可是昭昀就是喜歡九王爺,非他不嫁。若是皇帝哥哥不允,那就讓昭昀一輩子老死後宮。」這話說的氣勢凌然,也異常決絕。

未待壁天裔開口,莫攸涵倒是先行開口道:「皇上,您瞧郡主對九王爺是多麼痴心。九王爺您若是要拒婚,總得有個理由吧?莫不是嫌棄郡主不夠美不夠好,所以才拒婚的吧。」

「郡主很好,只是臣尚未有娶妻的打算。」他依舊單膝跪著,淡淡的回著莫攸涵的問話。

「九王爺您今年也二十有二吧……」莫攸涵彷彿刻意想將事情鬧大,窮追不捨的問,卻被壁天裔一聲「夠了!」給打斷,手中的玉龍杯重重的放在龍岸之上,整個大殿頓時安靜了下來。詭異的氣氛肆意蔓延在四周,而莫攸涵早已跪在了地上,頭垂的老低。

壁天裔最後一言不發的當眾離席,頭一回我見他如此生氣,一向冷漠淡然的壁天裔為何會這樣生氣呢?當初也是他先提起賜婚之事,才會有了今日這樣的尷尬鬧劇。

所有人看著他拂袖而去,紫薇殿頓時安靜下來,似乎都還不能反映過來,只能僵硬的坐著。

隨後,轅羲九也起身,抬頭那一刻對上我的眼睛,僅那瞬間便收回,轉身悠然而去。

我的手緊撰成拳,看著他漸漸消失在殿中的背影,也起身,在眾目睽睽之下離殿而去。

夜露微泫,香澤芳熏。

頂著大風濃露,我一路追隨著遠處那個身影而行,我知道他發現了我,但是他卻沒有停下步伐。我知道,這是皇宮,四處皆是皇上的耳目,他不可以停下,我也不能衝上去。

直到一處荒寂無人之處,他才停下腳步,驀然轉身,一雙如蒼鷹般幽森的目光在黑夜中依舊令人清晰可見。我的步伐一頓,隨後又走了上去,沒有任何的解釋,猶自開口將這些日子以來我最想說的一句話脫口而出。

「轅羲九,如果我要你現在帶我走,你願意嗎?」

「您是未來的皇后,應該注意自己的身份。」他面色沉靜,口氣有明顯的疏離。

「我只是說自己想要說的話,我不能騙自己的心,壁天裔我不喜歡,我只愛你一個人。」看著他的眼睛,我終於正視了自己的心,即使他是我哥哥,我卻控制不住,每日每夜就是剋制不住的想他。

凝視著我,他有片刻的怔忪:「您是未來的皇后。」

聽他再次提醒,一股酸楚湧入,瞪著他有些隱忍的目光,怒氣也隨之而上:「轅羲九,你根本就是個懦夫,在你兄弟面前就是個懦夫,甚至心甘情願要將我讓給他。可是你有沒有為我想過,我根本不愛他,你要我做他的皇后嗎?為何你不能再爭取一次呢……對,我是自私,可是愛一個人有什麼錯?我以為,只要我進宮就能偶爾見見你,可是我控制不住,當我聽聞皇上將昭昀郡主賜婚於你之時,我以為我能看淡,我以為我能笑著祝福,可是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激動的將一大段話脫口而出,淚水迷濛了我的眼睛,可他的表情卻仍舊是掙扎與矛盾。我驀然回身,仰著頭將淚水逼了回去:「原來,我的自私與任性也換不回你的堅持……」我一步一步的朝回去的路途挪動著。

「慕雪,對不起。」

突然間,五個字由身後傳來,聲音帶著微微的哽咽。

霧閣雲窗,籠月燭,閉雲房。

盲目的走過水漾鏡湖,北風刮在臉上很疼,腦海中的一切彷彿被人抽走。

腦海中只有方才轅羲九對我說的字字句句,敲打在我的心房之上,絲絲絞痛。

「慕雪,不是我沒有爭取過,而是早已無力再去爭取。」

「慕雪,皇后才是你的最終位置,記得小時候我們一同偷跑出府嗎,我們碰見一個算命的老先生,他說你並不是妖孽轉世,你會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待我勝利歸來,便為你蓋一坐宮殿,在裡面種滿你最愛的芙蓉花』,這話你可記得……皇上會對你好的,自幼他就對你挺好……」

「我已經不知道何時才認出你就是慕雪的,或許是在第一眼見到你,又或許是在水緣潭那兩滴血的相溶……只是我一直在騙自己,努力說服自己你是未央,你是未央。」

「後來,我想清楚了,既然莫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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