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闕 金猊龍廷 第六章 九重宮闕深幾許

當我再次睜開眼睛之時,我已經處於顛簸的馬車之中,身旁有個名為卓然的丫頭在伺候著我,她說我已經昏迷了五日,大軍不能有拖延,於是便將昏迷的我帶回了南國。她將那一勺一勺的墨黑葯汁喂入我的口中,苦澀的藥味無限蔓延著我的舌頭。

我很少喝葯,每次生病都是莫攸然用內力將我治癒,從來不允許我碰葯。他總說,喝葯會變藥罐子的,也會少了女子該有的那份脫俗之氣。

我現在才發現,原來莫攸然對我過的一切我都深深銘記在心,任何一件極為細小的事都能聯想到他對我的告誡。其實他說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好,那個皇宮並不如我所想的那麼簡單,或許……莫攸然是真的有關心過我,真的把我當作妹妹在疼。只不過,仇恨將我與他阻隔了。

莫攸然,如今的你應該在北國了,漣漪大妃又會對你說什麼呢,你是否已經得到關於碧若的真相?

恍惚間,我回神,一陣北國襲過,將馬車的簾幕吹揚而起,有聲聲悲愴的歌聲震耳欲聾。

我揭簾而望,天色慘白,淡雲漂浮。

大軍整齊的邁著沉重的步伐踏在著遼闊的土地之上,荒煙漠漠無不充斥著令人心血滂湃之感,每個將士的口中皆唱著:

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

凌余陣兮躐余行,左驂殪兮右刃傷。

霾兩輪兮縶四馬,援玉樞兮擊鳴鼓。

天時懟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遠。

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

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

……

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屈原所作的《國殤》,我甚為訝異,為何要唱國殤?他們的戰爭贏了不是嗎?

卓然笑著回答:「姑娘這你是有所不知,皇上有令,不論大小戰役是勝是敗都必需吟唱國殤,來悼念那些為國捐軀的戰士們。若沒有他們的犧牲,哪能換來咱們此刻的勝利呢,所以,將士們必需感恩,必需報以最真摯的心去感恩。」她也探首凝望著外邊那群將士,「南國有這樣一個皇帝,是百姓們的榮耀呢。」

「是嗎。」我猶自輕喃著。

「難道不是嗎?」卓然好奇的盯著我,眼底凈是疑惑。

我沒再答話,只是收回了視線,隨著馬車進入了帝都城,穿越過繁華的街道,感受到了街道兩側百姓們的歡呼之聲,還有鞭炮之聲。那一波又一波的歡呼沸騰之聲見證了壁天裔這個皇位的穩固,以及民心所向。

對於民間種種傳聞我都不大相信,今日一見確實震撼,尤其是那首《國殤》。

壁天裔,十八歲便橫空出世,奪取皇甫家的天下,果然是個能成大事者。這樣一個優秀的皇帝,難怪轅羲九會將我放心交給他呢,我想,我自己也能放心的將自己交給他吧。

歌聲哀號,響徹雲霄。

前面,就是皇宮,在我記憶中出現了七年的皇宮,如今真真切切的出現在我的面前。

馬車的軲轆碾過青磚鋪成的琳琅大道,城門大開,萬人匍匐在地恭迎。

天龍雙闕,金碧輝煌,殿宇恢宏,晃晃閃耀。

是壁天裔親自接我下馬車,他牽著我的手走過雙闕,我在萬人注視之下隨著他進入雙闕。他的手掌很溫暖,指尖微傳冰涼之感。

直到諸位高官皆上前恭迎之時,看見他身邊的我,眼中充滿了疑惑。壁天裔鬆開了我的手,轉而輕輕摟著我的肩,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宣告:「她便是我南國母儀天下的未央皇后,自今日起,住入未央宮。」

諸位高官皆面面相覷,臉上的表情不大好看。

壁天裔的嘴角勾勒出一絲完美的弧度,未理會他們的神色,領著我常揚而去。

為走多遠,便見到數名女子在宮前相迎,她們個個濃妝艷抹,打扮的花枝招展。我知道,那是壁天裔的宮妃,是他的眾位妾。

但聽得她們嬌膩著嗓子,齊聲道:「臣妾恭迎皇上回宮。」

我看見了莫攸涵,她站在最前頭,不論是容貌,氣勢,首飾皆將身後的諸位宮妃的勢頭壓了下去,可見其在後宮的得寵程度。

我很好奇,壁天裔明知莫攸然對其殺意,為何莫攸涵還能如此得寵,壁天裔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皇上,這是終於回來了,臣妾可擔心您了。」她最先開口,邁著輕盈穩健的步伐便粘到了壁天裔的身邊,餘光時不時的朝我射了過來,頗有敵意。

我佯裝看不見,任由壁天裔將我護在懷中,嗅著他身上那淡淡的龍涎香之味。我想,壁天裔的後宮並不如我所想像中的那麼平靜,面前諸位宮妃對我的笑容雖然是那樣的善意,但是那份笑意卻沒有到達他們的眼底,而是明顯的冷意。

這就是我將來要過的生活嗎?鬥爭?與一群女人斗?

我不怕,因為我是皇后,是六宮之主。

未央宮

飛檐卷翹,朱壁宮牆,無不充斥著富貴祥和的盛世華麗之氣。

井梧蕭然,明透殘紅珠簾卷。

進入未央宮已經有了一個月,壁天裔沒有再來過,聽卓然說朝中大臣對我這個突然出現的皇后頗有質疑。於是,在封后這件事上一直爭執不休,始終沒有得到完善的解決。

我也不願多去過問一些令人煩心的事,皇后之位若不屬於我,我便不用捲入後宮紛爭,皇后之位若屬於我,那我便留在這寂寂深宮,只要……偶爾能見到轅羲九,只要能遠遠的看著他就好了,我便滿足了。

冬日來臨,我親眼目睹著未央宮那滿池的芙蓉花已漸漸枯萎而去,再無當初的那淡淡的芬芳傳來,尤其是夜裡,嗅著它的芬芳之氣我便能安然入睡。

寒風襲襲,吹散我身上素雅的衣襟,在黑夜中輕紗漫舞。卓然默默的站在我身邊,隨著我的視線一直凝望天上那皎潔的月光,朧朧散暉,照耀著天地萬物。

手指緊緊掐在屋前欄杆之上,血一點一滴的與朱紅的欄杆之色混合在一起,卓然驚呼一聲:「主子!」

「卓然……你說,皇上將昭昀郡主賜婚於九王爺。」在沉默許久之下,我才靜靜的吐出這句話。

「主子您的手……卓然為您包紮……」她顯然沒有顧忌我的問話,全部注意力都在我的手上。

「卓然,沒聽見我在問你話嗎?」我的聲音猛然提高,冰冷的凝望著她。卓然的神色一僵,怔怔的望著我良久,似乎還不能接受我突然的轉變,隨即跪在我面前:「回主子,是的。就在今日早朝,皇上將她的表妹昭昀郡主賜婚於九王爺。」

「是么。」徒然笑了笑,隨即將手鬆開,看那鮮紅的液體將我的手心染紅,猶自一笑:「那要恭喜九王爺了。」

「可是九王爺當眾拒婚了。」卓然輕輕一嘆:「現在昭昀郡主可在寢宮大發脾氣呢,將宮中的瓷器全摔碎了,現在宮裡上下全將昭昀公主當笑話看呢,因為是她親自請求皇上賜婚的。」

聽到這裡,我的緊緊揪著的心終於放下些許,問:「那皇上呢?」

「皇上在朝上並沒有過多的勉強,退朝後聽聞昭昀郡主打發脾氣便親自去瞧了瞧她,她哭著求皇上一定要為她討要回面子,甚至揚言非九王爺不嫁。」卓然抿著唇輕笑起來,眼底滿是嘲諷之意,可見昭昀公主之事已經被皇宮上下給傳遍了。「昭昀郡主性格刁蠻高傲,仗著郡主身份目空一切,就憑她也想做九王爺的妻,真是……」

「卓然。」我立刻冷言打斷她的下文:「我不希望自己的奴才是個愛言是非之人。」

「奴才知罪,主子息怒。」她立刻收起臉上的嘲諷,慌張的向我磕頭請罪。

「罷了,以後注意便是。」我揮了揮手,轉身繼續凝望著天上的明月,呢喃道:「為何要拒婚呢……」

「很介意?」黑暗中似乎傳來一聲輕笑,卻又像是比笑更加殘忍的氣息。我回首凝望,那個孤獨的身影漸漸明晰,走出黑暗。燭火的光輝悉數傾打在他金色的龍袍之上,更顯蒼然肅穆。

對上他那雙忽明忽暗的眼睛我有絲絲的訝異,擋在我面前的身軀堅實密不通風,他遣退了卓然,慵自步入寢宮,我緊隨其後。

只見他熟稔的拿出藥箱,取出一瓶金瘡葯,牽著我坐下,親自為我上藥。

他的唇緊抿著,眸黑如墨,在燈火的照耀下,明若星辰。

「如果當年你有一瓶金瘡葯,就可以救母親了,也不用那麼小就背負一條命。」他這話說的平淡,可我的心卻彷彿被人狠狠敲打著。

血,大雨,電閃雷鳴,匕首……

一幕幕飛速閃過,指尖那隱隱傳來的疼痛使我的意識更加清晰。

「皇上如何認出未央便是慕雪的?」

「或許是你一口酒噴洒在翔宇的臉上,那副奸計得逞的模樣不禁讓我想到了你每次故意接近我,將轅沐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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