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闕 金猊龍廷 第五章 惜花人去花無主

南軍將飛天客棧里的客官們皆悉數趕走,空蕩蕩的寂靜讓人感覺到強烈的壓迫感。

壁天裔一人獨坐在正中央的小桌之上,渾身上下無不充斥著令人壓抑的王者氣派。

夜鳶,莫攸然,楚寰,我。沒有人反抗,畢竟武功再高,也敵不過這千軍萬馬。裡邊一片寂靜無聲,無人開口說話,只是這樣靜靜的站著。

不知不覺,外邊下起了漫天的傾盆大雨席捲著整個大漠,塵土的腥味過後是水滴的清晰舒爽之氣,更洗滌了風沙。來到飛天客棧兩個月,今夜是我遭遇的第一場雨。也正是這一場大雨將這詭異窒息的氣氛給沖刷,壁天裔端起桌上那杯碧螺春請吮一口,用那清淡如水的語調率先開口:「你們說的話,朕都聽見了。」

我全身一僵,聽見了?聽見了多少?知道我是轅慕雪了?

莫攸然非但沒有緊張,反倒是自行在壁天裔對面坐下,兩側的侍衛立刻大呼『放肆』。壁天裔單手一揮示意他們退下,而莫攸然則是放肆的笑道:「二弟,許久沒與大哥同坐了吧。」

「是的,許久了。」壁天裔並未因他直呼自己的名字而惱火,反倒是坐姿軒軒,又飲下一口香溢的碧螺春。隨後側首凝望著始終佇立在他身邊的轅羲九,竟笑道:「三弟你也坐吧,咱們三兄弟已經多年未同桌暢聊了。」目光無邪,有些霧氣蒙在眼眸之上,也不再冷若如霜。

轅羲九將手中的盔甲放在桌上,隨即優雅的坐下。

一冷魅,一邪美,一淡雅,三人同坐,竟是那樣和諧。

那一處就是最璀璨光輝之地,沒有別處的風景能與之攀比,那氣勢猶如泰山壓頂,無人能與之爭鋒。

七年前的神話,曠世三將,今日又聚在一起卻物似人非。

隨後壁天裔吩咐在場所有人都退出那漫天的大雨之中,我知道他們三人定然有很多話想要說,於是跟隨著大批的侍衛欲退出客棧,卻被壁天裔叫住了:「未央,你留下。」

我的步伐頓住,回首疑惑的凝望著壁天裔,他叫我『未央』就表示……他根本沒有聽見我與莫攸然之前的話,根本還不知道我是轅慕雪。一顆緊吊著的心終於放下些許,走到桌前坐下,正對上轅羲九的目光,裡面平淡無波,彷彿……與我根本不曾相識。

轅慕雪,你在難過什麼呢,面前的人是你的親哥哥啊,你還想要奢求些什麼呢。

「未央,如今再無外人,你就坦白說說你與碧若的真實身份吧。」壁天裔雙手交叉置於桌上,清冷的望著我。

「真實身份?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壁天裔這話問的確實奇怪。

壁天裔一笑,全當作我在裝傻:「你與碧若與莫攸然是一樣的身份,漣漪大妃的暗人。」

「不可能!」有一個比我更快的聲音響起,莫攸然倏地起身大吼著,眼中的憤怒無盡的蔓延。

「其實壁嵐風元帥在你與碧若成親之時就知道你們的身份了,但是他沒有揭發,只因你們至今都沒有危害過壁家。」開口的是轅羲九,他的目光掠過激動的莫攸然。「你回想一下,第一個發現元帥死的人是誰?」

莫攸然一怔,思緒似乎漂移到很久很久以前,隨之喃喃道:「碧若?難道你想說元帥是她殺的?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怎麼可能……」

「是的,當時沒有人懷疑到碧若,因為在我們的眼中,她是那樣純潔乖巧,柔弱的需要人去保護。後來她自願進宮做皇甫承的妃子,更成了壁家的大恩人,有誰去懷疑碧若呢?但是我們都錯了,碧若進宮不是為了給我們情報來幫助我們奪取皇甫承的天下,而是挑撥皇甫承誅殺我們,而她給我們的情報皆是假的。」轅羲九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敘述出來,讓莫攸然不可置信的連連搖頭:「如果那情報是假的,為何我們一路能暢通無阻的攻到帝都城?」

「這就是她的高明之處了,先將真實的情報給我們,想讓我們與皇甫承兩敗俱傷,在最後一刻給我們一個假情報,讓皇甫承滅了我們。那麼北國就可以輕而易舉的攻克南國,但是,我怎會如此傻,只在皇宮安插一個碧若?在皇甫承的身邊連碧若一共有三個線人,那最後一道至關重要的情報,唯獨碧若與其他兩個線人不一樣。這麼多小小的巧合聯繫起來,就不再是巧合了。」壁天裔把玩著茶杯的蓋帽輕輕撫弄著,隨即一笑,轉而凌厲的盯著我:「而未央,假意與三弟的妹妹慕雪要好,目地也只是為了接近三弟博得信任而已。」

「不可能。」我矢口否認,有些激動的望著莫攸然,未央如果只是假意接近,為何在那場大火中要不顧自己的生命救了我,最後還害得自己喪命?不可能,壁天裔一定是捏造事實。

「人都死了,你當然可以隨便加罪名。」莫攸然也隨著我站起來,眼中明顯的不信。

「漣漪大妃能捨得將自己的親生兒子送來南國做姦細,可想而知這個女人的厲害。而她是你的主子,當年親自將你送去壁家,當她知道你有心幫助壁家對付北國,你認為她會放過你嗎?」壁天裔頓了頓:「若我沒猜錯,碧若正是漣漪大妃派來殺你的,或者,挑撥我們兄弟之間的感情。」

轅羲九說:「皇上之所以沒有將這些告訴你,只因不想傷你,他知道你對碧若的情深。而且,我們沒有證據證明碧若的身份,你絕對不會相信。」

「我當然不信。」莫攸然單手重重一擊面前的桌子,將其劈成兩半。

「你可以親自去問問你的主子,漣漪大妃,如果她會告訴你真相的話。」壁天裔對於莫攸然的舉動,處變不驚,依舊一派傲然的坐在凳子上,凌然的目光直逼莫攸然的眼睛。

碧若與未央也是漣漪大妃的暗人?

那夜翎知道這件事嗎?

漣漪大妃是否知道如今的未央也非當年的未央?

太多太多的疑問讓我有些不知所措,甚至不敢相信。可是壁天裔與轅羲九所說的一切卻又是那麼的讓人懷疑,一切都只是個誤會嗎?

壁天裔殺碧若完全是為了壁嵐風元帥報仇,而莫攸然自以為聰明一世,利用我又聯合自己曾經背叛過的主子漣漪大妃想要對付自己的兄弟。只是為了要幫自己的妻子報仇……報仇?到最終都是被漣漪大妃玩弄在鼓掌之中嗎?

不可置信,我曾經見過的那個溫柔慈善的漣漪大妃竟然是這樣厲害的一個女子。

那麼,轅羲九,你又騙了未央,你又騙了未央。

——皇上會放過我嗎?

——他對碧若有愧,他的心即使再狠再硬,於你,他也會心存憐憫。

皇上對碧若從來就沒有愧,對我,又怎會心存憐憫?

為何要騙我呢?

「不好,夜鳶不見了。」不知是哪個士兵一聲大喊,伴隨著風雨傳了進來,客棧內的我們依舊安逸的站著,沒有人關心夜鳶是否還在。

莫攸然徒然垂下雙肩,頭垂的很低以至我們都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我能感受到他身上蔓延著無盡的悲傷。原來,莫攸然這個人也很可悲呢,那一瞬間,我對他的恨似乎淡了許多。

「壁天裔,如果,你真當我是兄弟,現在就放我與楚寰回去找漣漪大妃問個清楚。」莫攸然的聲音很低沉,音調中有些顫抖。

「好,你們走。」壁天裔這話說的很是隨意,似乎根本不在意他們二人的離去,眼中那閃閃的冷光彷彿在宣告著,即使你們回了北國,他一樣有能力將他們毀滅。

莫攸然腳步虛浮,黯然轉身,走了幾步卻又頓住:「未央,你不隨我走嗎?」

「未央不能走。」壁天裔這句話說的異常強勢。

莫攸然始終背對著我,似乎猶豫了片刻,隨即邁著沉重的步子離開了客棧,走入那漫漫大雨,與楚寰一同離去。

我深深記得楚寰離去之時,那雙陰冷的目光始終徘徊在客棧之內,那是仇恨。

隨後,壁天裔帶著我進入了他的房間,屋子裡很雅緻,帶著淡淡的香味,是芙蓉花香。

放眼望去,紫檀桌上的觚內插著紅,粉,白三色芙蓉花。當我的內心被這芙蓉花正強烈的牽扯之時,只感覺壁天裔走到桌旁,折下一朵粉色的芙蓉花,朝我走來。

那瞬間,我似乎察覺到什麼,心中閃過異常的不安,怔怔的望著壁天裔的眼睛,美的讓我刺目暈眩。

直到他將那朵芙蓉花插在我的髮絲之上,我的內心划過一股異樣的暖流。

我如夢初醒,對上他的目光我的手微微有些顫抖,雙腿的力氣幾乎完全消失,再也提不起一分力氣。

他,知道了!

「第一次,你淪陷太師府。第二次,你與夜鳶大婚。這是第三次,再不會放手了。」他的指尖勾過我頸邊的髮絲,聲音雖然有些矛盾,但是卻像下定了很大的決心。

可是我不懂,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張口想要詢問,卻在對上他清冷的眸子之時再也發不出聲音,腦海中彷彿閃過一個冷然的聲音:待我勝利歸來,便為你蓋一坐宮殿,在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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