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蜘蛛海洋

通道的走向筆直又平坦,但在經歷了墜落之後,安娜貝絲決定不再冒險。她借用牆壁作為支撐,用拐杖輕敲著前方的地面,確保那裡沒有陷阱。

在她行走時,那病態的甜膩味道更重了,這讓她的神經緊張不安。水流的聲音在她身後漸漸消逝。在這裡變成了一種如同一百萬個細小的聲音在一起合唱般的低聲細語,就像是來自牆內一樣,然後聲音變得越來越大。

安娜貝絲嘗試加快速度,但是她無法在不失去平衡或者不擠壓她受傷的腳踝的情況下走太快。她蹣跚向前,確信有什麼東西正在跟著她。那細小的聲音聚在一起,變得更近了。

她摸著牆,而她的手收回來時沾滿了蛛絲。

她驚叫著,然後為自己發出的聲音而詛咒自己。

這只不過是蛛網,她對自己說。但這並沒有讓她耳邊的咆哮聲停止。

她預料到會有蜘蛛。她知道前面有什麼:編織者。尊敬的女士。黑暗中的那個聲音。但是這網讓她意識到自己已經多麼接近那個東西了。

她一邊顫抖著一邊在石頭上擦著手。她在想什麼啊?她不可能獨自完成這個任務。

太晚了,她對自己說。只管繼續前進吧。

她向下前進,一步一步往下痛苦地挪著台階。她身後的那些低語聲聽起來更響了,就像是上百萬片乾枯的葉子在風中打轉。蛛絲變得更粗更厚,充滿了整個隧道。很快她就不得不從自己的臉前面將它們撥開,將這些像彩帶一樣罩在她身上的薄窗帘從中間劈開。

她的心臟想要穿破她的胸腔跑出來。她更加魯莽地蹣跚向前,試圖無視腳踝的痛苦。

最終走廊在一個被舊木料填到齊腰高的門口處終止。看起來有人試圖在這片通路處設置路障。這不是什麼好兆頭,但安娜貝絲用她的手杖將這些木板儘可能地推開。她爬到剩下的木堆上,用空著的那隻手拿到了幾打碎木片。

在路障的另一邊,是一間籃球場大小的房間。地板由羅馬風格的馬賽克構成。掛毯的殘骸掛在牆上。門兩邊各有一個壁燈架,上面各放有一個沒有點燃的火把,全都被蜘蛛網所覆蓋。

在屋子的另一頭,雅典娜之印燒過另一個門。不幸的是,在安娜貝絲和那個出口之間,地板被一道橫越而過的十五英尺寬的裂口分為兩半。橫跨深坑的是兩條平行的木樑,假如雙腳都踩上的話,中間的距離過於遙遠,而且每一條都太狹窄,沒法直接走過去,除非安娜貝絲是個雜技演員,而她不是;而且不能帶著受傷的腳踝——但她已經受傷了。

她剛剛走過的走廊已經充滿了噝噝的雜訊。蛛絲顫抖著舞動,同時第一隻蜘蛛出現了:比橡皮軟糖大不了多少,但漆黑而滾圓,飛掠過牆壁和地板。

哪一種蜘蛛?安娜貝絲不知道。她只知道它們來找她了,而她大概有幾秒鐘時間可以制訂一個計畫。

安娜貝絲想要哭泣。她想要有個人,任何一個能幫助她的人。她想要雷奧和他的火焰技巧出現,或者伊阿宋和他的閃電,或者黑茲爾來把隧道弄塌。她最想的還是波西。當波西和她在一起時,她總是覺得自己能更勇敢。

我不會死在這裡,她對自己說,我要再見到波西。

第一隻蜘蛛幾乎到門前了。在它們後面是一支龐大的軍隊——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黑色爬蟲海洋。

安娜貝絲蹣跚到一個壁燈架旁,抓起一支火把。火把的末端覆蓋著瀝青,便於點燃。她的手指像灌了鉛一樣,但她在背包中翻找出了那些火柴。她劃掉其中一根,將火把點燃。

她把它插入路障中。老舊的干木頭瞬間就著了起來。烈焰跳上蛛網,咆哮著以閃耀著的火光順著隧道蔓延過去,燒掉了數以千計的蜘蛛。

安娜貝絲從她燃起的篝火那裡走了回來。她花了一段時間恢複自我,但她懷疑自己是否殺掉了所有蜘蛛。它們會在火焰熄滅的同時再次聚集成群。

她走到裂口的邊緣。

她用火把照亮深坑,但是看不到底。跳進去肯定會是自殺行為。她可以試著用交替倒換兩手的方式爬過其中一根木樑,但是她並不信任自己雙臂的力量,而且她也看不出,當她到達另一邊時,要如何才能在帶著塞滿東西的背包和受傷的腳踝,把自己給拖上去。

她蹲下身子研究那木樑。每一根都沿著一邊裝有一套鐵制環首鉤,每隔一英尺一個。也許這是橋兩邊的扶手,而中間的木板被抽走或毀掉了。但環首鉤?這不是用來支撐木板的,更像是……

她掃了一眼牆上。同樣種類的鉤子被用來掛著殘破的掛毯。

她意識到木板並不是橋。這是某種織布機。

安娜貝絲將點著的火把扔到裂口的另一邊。她並不覺得她的計畫可以奏效,但還是將她背包中的所有線軸都拉了出來,開始在兩道梁之間編織,用翻花繩的方式在環首鉤和環首鉤之間來回捆紮,將線繩在上面繞了第二圈和第三圈。

她的手在以爆炸般的速度移動。她不再思考這個工作,而只是放手去做,來回纏繞並將線打上結,慢慢地擴展她所編織的這張越過深坑的網。

她忘記了腿上的疼痛,以及身後那明滅不定、漸漸熄滅的燃燒的路障。她緩緩地挪到深坑上。這編織物可以承受她的體重。在她意識到之前,自己已經通過了一半的距離。

她從哪兒學到做這個的?

是雅典娜,她告訴自己。我母親的能力是有用的技藝。對安娜貝絲來說,編織似乎從來都不是特別有用——直到現在。

她往身後瞥了一眼。路障上的火焰熄滅了。幾隻蜘蛛爬到了門邊。

她在絕望中繼續編織,而最終她穿過了裂口。她抓起火把,把它塞進她編織的橋中。火焰沿著細繩狂奔過去。就連木樑也著了火,就好似它已預先在油中浸透了一樣。

轉瞬間,這座橋就燃燒出一個清晰的圖形—— 一排完全相同的燃燒著的貓頭鷹。安娜貝絲真的把它們織進了線中,抑或這是某種魔法?她不知道,但是在蜘蛛們開始穿過它時,木樑破碎並倒塌進深坑之中。

安娜貝絲屏住呼吸。她沒有看到任何讓那些蜘蛛不從牆上或天花板上爬過來抓到她的理由。如果它們開始這樣做,她就必須逃跑了,而她可以確定,自己跑得肯定不夠快。

出於某些原因,蜘蛛們沒有追上來。它們群聚在深坑的旁邊—— 一片沸騰的、由爬蟲組成的黑色地毯。然後它們分散開來,如潮水般退回被燒焦的走廊中,像是安娜貝絲已經不再能引起它們的興趣。

「或者我通過了測試。」她大聲說。

她的火把熄滅了,留給她的只有匕首的光芒。她意識到她把那根臨時拐杖留在了裂口的另一邊。

她感到筋疲力盡,無計可施,但是頭腦仍然清醒。她的恐慌似乎隨著那座織物之橋一起燒光了。

編織者,她想,我一定很接近了。至少我知道前方是什麼。

她繼續前行到下一條走廊,一跳一跳,保持著不把體重壓到受傷的腳上。

她不需要走太遠。

二十英尺之後,隧道通向一個如大教堂一般大的洞穴,如此宏偉,以至於安娜貝絲的大腦很難處理自己看到的每一樣東西。她猜測這就是波西夢中的那個房間,但它並不黑暗。帶有魔法光芒的青銅火盆,就如同神祇們在奧林匹斯山所使用的一樣,繞著房間圍了一圈燃燒著,牆壁上點綴著華麗的掛毯。石頭地面上有著蛛網狀的裂紋,就如同一層冰一樣。天花板如此之高,以至於在陰暗之中完全看不到,只能見到一層疊著一層的蛛網。

厚重的蛛絲和柱子一樣粗,從天花板上延伸至整個房間,固定著牆壁和地板,就好像浮橋上懸著的纜繩。

蛛網同樣環繞著神殿的中心,那東西是如此令人恐懼,以至於安娜貝絲很難抬起眼睛去看它。被籠罩在裡面的是一座四十英尺高的雅典娜雕像,有著發光的象牙色皮膚以及黃金的裙裝。雅典娜伸出一隻手,手中握著一個生有雙翅的勝利女神耐克的雕像——這座雕像在這裡顯得很小,但大概也有真人一般高。雅典娜的另一隻手放在一面有廣告牌那麼大的盾牌上,還刻著一條蛇從盾牌後面伸出來窺視,就如同雅典娜在保護它一樣。

女神的臉平靜而友善……並且看起來就像是雅典娜。安娜貝絲已經見過許多雕像,但一點也不像她的媽媽,而這個巨大的版本,建造於數千年以前,讓她覺得藝術家一定曾見過雅典娜本人。他捕獲了她的完美。

「帕台農的雅典娜,」安娜貝絲低聲說,「真的在這裡。」

在整個一生中,她都想要拜訪帕台農神廟。現在她所見到的就是那座神殿最主要的主體,本應屹立在那裡——而她則是在過去幾千年間,第一個做到這個的雅典娜的孩子。

她意識到自己的嘴巴大張著。她強迫自己咽了一口口水。安娜貝絲可以站在這裡,將這座雕像看上一整天,但她的任務只完成了一半。她已經找到了帕台農的雅典娜雕像。現在,她該如何把它從這個洞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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