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悲哀的半牛人

要對付蛇和蚊子,《赫拉克勒斯的地中海指南》可幫不上太多忙。

「如果這是個魔法島嶼,」小笛抱怨道,「那為什麼不能對我們友好點呢?」

他們登上了一座山丘,然後下到一個樹木茂密的山谷,盡量避開那些紅黑條紋的蛇,它們在岩石上很醒目。蚊子們在低地的一潭死水上蜂擁成群。這裡的植物儘是些矮劣的橄欖樹、柏樹和松樹。喧嘩的蟬鳴和難耐的酷熱讓小笛想起了夏天時的俄克拉何馬。

迄今為止他們還沒找到一條河。

「我們可以用飛的。」伊阿宋又建議道。

「那樣我們可能會錯過一些東西,」小笛說,「而且我不想就這麼順便去拜訪一個不友好的神。他叫什麼名字?一個俄羅斯?」

「是阿刻羅俄斯。」伊阿宋試著邊走邊看那本指南書,所以他總是撞進樹叢里或者被岩石絆倒,「書上說他是一個河神。」

「他是一頭河馬?」

「不,是河神。從這本書來看,他是希臘一些河流的精靈。」

「現在我們可不在希臘,那就假定他已經搬家了吧。」小笛說,「如果想指望這本書有用,這可不是個好兆頭啊。還有其他信息嗎?」

「書上寫著赫拉克勒斯曾與他戰鬥過一次。」伊阿宋回應道。

「赫拉克勒斯和古希臘99%的東西都戰鬥過。」

「是啊。讓我們看看。『赫拉克勒斯之柱』……」伊阿宋說著翻了一頁,「書上寫著這個島上沒有旅館、飯店和交通工具。景點則是:赫拉克勒斯和兩根柱子。呃,有趣的來了。據認為,美元符號——你懂的,就是S當中划上兩道豎線——源於西班牙國徽,意思是兩根赫拉克勒斯之柱和其間捲曲的旗幟。」

太棒了。小笛想。伊阿宋總算和安娜貝絲合得來了,而她的勤奮好學顯然也傳染給了他。

「這有什麼用?」她問。

「等等。這兒有一個關於阿刻羅俄斯的註解:這位河神曾和赫拉克勒斯一起爭奪美麗的得伊阿尼拉。在打鬥中,赫拉克勒斯折斷了河神的一隻角,這也成了第一隻豐饒之角。」

「什麼膠?」

「就是那個感恩節裝飾,」伊阿宋說,「一隻角,好吃的東西都會從裡面冒出來,還記得嗎?我們朱庇特小屋的餐廳里有幾個,我不知道它的原型真是某個傢伙的角。」

「然後我們現在要去拿到另一隻角,」小笛說,「我猜這恐怕不容易。誰是得伊阿尼拉?」

「赫拉克勒斯娶了她。」伊阿宋說,「我覺得……書上是沒說,但她肯定發生了什麼不幸。」

小笛想起此前赫拉克勒斯所說的:他的第一個家庭都死了,第二位妻子在受騙之後對他下毒,後來也死了。小笛越來越不喜歡這次挑戰了。

他們艱難地從兩座山之間的山脊上跋涉而過,盡量待在樹蔭下,但小笛全身已被汗水濕透了。蚊子在她的腳踝、胳膊和脖子上留下了不少傑作,估計現在她看上去就像一個天花受害者。

她終於有機會和伊阿宋獨處了,結果卻是在這種場合。

她因為伊阿宋提到了赫拉而惱火,但小笛知道不應該責備他。可能她只是對他這個人感到惱火吧。從朱庇特營地至今,她已經積攢了一肚子怨氣。

她想知道赫拉克勒斯本要告訴她的事,關於宙斯之子的那些。他們不可信嗎?他們承受了太多壓力?小笛試著想像伊阿宋死後成為一位神祇,在小笛、或他在凡間所認識的其他人都死後,他仍然站在某處沙灘上守護著某個大洋的入口。

她想知道赫拉克勒斯是否也曾和伊阿宋一樣積極向上——樂觀自信,很快能從痛苦中恢複。這太難想像了。

在他們下行至第二個山谷時,小笛開始猜想阿爾戈二號上發生了什麼。她試圖發出一個彩虹女神訊息,但赫拉克勒斯警告過他們:不允許和朋友們聯繫。她希望安娜貝絲猜到發生了什麼,而且沒有派遣第二組人上岸。小笛不敢想如果赫拉克勒斯再次受到打擾,他會怎麼做。小笛想到海治教練會失去耐心,朝那個紫衣男人發射投石器;或者幻靈會控制船上的人,讓他們自尋死路。

小笛一陣發抖。她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但太陽已然開始下沉了。白天怎麼過得這樣快?太陽下山之後天氣會涼爽不少,這本會讓她開心,但日落之時也將是他們的死期。如果他們已經死了,那清涼的晚風也將毫無意義。此外,明天是七月初一,羅馬歷里七月的第一天。如果他們的消息沒錯的話,那將是尼克·德·安吉洛生命的最後一天,而這天羅馬也將毀滅。

「停下。」伊阿宋說。

小笛不知道哪裡出了差錯,她意識到前方有奔流的水聲。他們爬行著穿過樹林,發現自己身處河岸邊。河大約有四十英尺寬,但只有幾英寸深,銀色的河水流過光滑的石頭河床。下游十幾碼處,湍急的河水流入了一汪深藍色的水潭中。

這條河讓他們疑竇叢生。樹上的蟬都不見了,也沒有嘰嘰喳喳的鳥鳴。彷彿河水正在發表演講,而且只有它被允許出聲。

但小笛聽得越多,這條河便越誘人。她想去喝上一口水。也許她應該脫掉鞋子,這樣可以舒服地浸泡一下雙腳。而那個水潭……要是能和伊阿宋一起跳進去,然後在樹蔭下休息,浮在涼快的水裡,該有多好!這實在是太浪漫了。

小笛使勁搖了搖頭。這些想法不是她的,事情有些不對。這條河似乎正在使用魅惑語。

伊阿宋坐在一塊石頭上,開始脫鞋子。他朝水潭笑著,彷彿已經迫不及待想跳進去了。

「停下!」小笛沖著河水大喊。

伊阿宋嚇了一跳:「停下什麼?」

「不是說你,」小笛說,「是說它。」她指著河,覺得自己傻透了。但她很肯定這河水正在施展什麼魔法,支配著他們的思想。

正當她覺得自己錯了,而且等著伊阿宋也這樣評價她的時候,河水說話了:「原諒我。歌唱是我僅有的快樂之一。」

有東西像坐著電梯般從水潭中升起。

小笛的肩膀一陣抽緊。這正是她在自己的匕首上看到的生物:長著人臉的牛。他的皮膚就是潭水一般的藍色。他的蹄子浮在河水的表面。在他的牛脖頸上是一個人類的腦袋:留著短短的黑色捲髮,鬍子則是古希臘式的長卷,在一副焦點眼鏡後面是一雙神色悲哀的深色眼睛,而他的嘴似乎定格在噘起的樣子。他的左側頭頂長著一隻牛角——這隻捲曲的黑白牛角像是戰士們的酒杯。單角的不平衡感讓他的頭微微向左傾,因此他的樣子看起來像是要把耳朵里的水倒出來。

「你們好,」他傷感地說,「我想你們是來殺我的吧。」

伊阿宋重新穿上鞋子,慢慢地站起來:「呃,那個……」

「不是的!」小笛插話,「我很抱歉,這太尷尬了。我們不想打攪你的,但赫拉克勒斯讓我們來。」

「海格力斯!」半牛人嘆了口氣,他的蹄子刨著水,像是準備要衝出來,「對我來說,他永遠是赫拉克勒斯。這是他的希臘名字,你們知道的,意思是『赫拉的榮耀』 。」

「這名字挺滑稽,」伊阿宋說,「因為他恨她。」

「沒錯,」半牛人說,「大概正是因為如此,所以羅馬人重命名他為海格力斯時,他並沒有抗議。當然,那是人們廣為知曉的名字,是他的招牌。如果沒有精心修飾的形象,赫拉克勒斯就什麼都不是。」

半牛人苦澀卻不乏親密地說著,彷彿赫拉克勒斯是他的一位迷失方向的老友。

「你就是阿刻羅俄斯?」小笛問。

半牛人彎下他的前蹄,低下頭鞠了一躬,這既讓小笛覺得親切,又有一些哀傷。「為你們效勞。我是非凡的河神,曾經是希臘最強大河流的精靈。現在則被判罰幽居於此,與我的舊敵各處小島的一端。唉,這些殘忍的天神啊!但我從來都不能肯定,他們讓我和赫拉克勒斯共處一島,這究竟是為了懲罰誰。」

小笛不知道他的話有什麼深意,但河水的聲音再次開始侵入她的思想——不斷提醒著她自己是又熱又渴,而且要是能舒服地游個泳該有多好。她試著集中精神。

「我是小笛,」她說,「這位是伊阿宋。我們不想用武力。這都是因為赫拉克勒斯——海格力斯——無論他是誰。他發了瘋,派我們到這兒來。」

她解釋了他們前往古老地界阻止巨人喚醒蓋婭的任務。她描述了他們團隊里的希臘人和羅馬人是如何團結在一起,而當赫拉克勒斯發現任務背後的神靈是赫拉時,他是如何大發雷霆的。

阿刻羅俄斯一直向左側傾斜著頭,小笛不知道他是在打瞌睡,還是為了應付那單角帶來的勞累。

等她說完後,阿刻羅俄斯注視著她,彷彿她長了一大塊讓人遺憾的皮疹。「啊,我親愛的……你知道,傳說都是真的。那些精魂們,水中的食人族們。」

小笛極力不讓自己抽泣起來。她根本就沒告訴阿刻羅俄斯任何關於這些事的信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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