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清然莞之死

天街雷雨漸如珠,大風洋溢灑萬物,皇都璃瓦彈簌簌。

夏日就是如此,一場傾盆大雨就這樣毫無預警的侵襲而來,風中帶著潮濕的泥土氣味,有些腥人之感。我斜靠在窗上回想著昨日與展慕天的見面,他真的不如當年那般稚嫩了,渾身上下無不充斥著成熟之感。曾經他還矮我許多呢,三年不見竟出落的比我還高,儀錶堂堂。難怪宮人都說,他將來定非池中之物。

後來,他與我說起家裡的情況,只能用一個『苦』字來形容。父親為了讓他能上私塾,把積攢多年的錢全給他去上私塾,家裡卻衣食無著,好些次他都想要放棄念私塾,每次提起此話,父親總會拿起木棍狠狠的抽打他。口中還喊著「你這個孽子,老子為了你能上私塾,將來能出人投地,把家裡僅有的飯錢都給了你。為了能讓你進京趕考,將唯一一畝田都賣給了地主,你現在同老子說不讀?」

我才知道,原來展慕天的童年是這樣過來的,也難怪他會因我一個桃子而銘記多年。更沒想到,當年的那個孩子竟能一躍龍門,登上了新科文武狀元之位。祈佑對他似乎也是欣賞有佳,不然就不會邀他來到御花園了,他的前途,真的會是不可限量啊。

聽說昨夜祈皓真的攜蘇姚去見杜莞了,這樣我的任務完成了。待這場雨停歇後,我應該去瞧瞧杜莞了,希望她能說話算數,告訴我,到底是誰告訴了她那些話。為什麼要告訴她?是我多疑嗎?不過,再怎麼猜測,今晚都是會有答案的。

忽聞風雨間有人唱道,「皇上駕到——」

一聽祈佑的到來,一宮的奴才們紛紛跪地相迎,我整了整被風凌了的髮絲,將散落的流蘇勾至耳後,出宮相迎。祈佑的龍靴濕了些許,他也未太在意,徐徐走到我身邊,「喝了太醫開的葯,身子好些了嗎?葯有沒有效果?」

我隨口答道,「恩,還行吧。」其實李太醫與連曦給我的茶比起來根本就有著天壤之別,而且李太醫開的葯真的很苦,苦到難以下咽。每日喝三次那種苦藥,根本就是一種折磨。

祈佑『恩』了一聲便獨自坐到寢榻上,臉色有些冷凜,似乎遇見了不好的事。我也不去詢問,等著他先對我說。他沉默了許久終於淡淡的朝我笑了笑,「怎麼了?」

被他問的有些莫名其妙,我有些好笑的回道,「這句話似乎該我問你。」他今天確實有些奇怪,以往他遇到任何事似乎都能很好的隱藏情緒,而今卻不能了,這是為何?

「昱國,連曦登位,封夏國的湘雲公主為皇后。」他頓了一頓,沉思片刻又道,「夏國皇帝自降身份,對其稱臣。」

原來是因為這件事,確實是件很棘手的事,其影響力不容小窺啊。我相信連曦肯定已經將我的身份告訴於二皇叔,而二皇叔當然是懼怕我會慫恿祈佑對付他,為了自保,情願降低身份稱臣來保全這個國家。如今我才真正開始看懂二皇叔,雖然他是奪我父皇之位,但是他卻為了夏國臣民的安危,甘願受此屈辱。他確實是一個,好皇帝。

「我想,要有一場惡戰要展開了吧?」我臉色依舊不變,細聲的回答。

「我必須儘快對付昱國,那個連曦比起連城要可怕許多。」

我的胸口悶悶的,有些黯然的看著祈佑,「兩國交戰,百姓何辜?」

「百姓何辜?這個天下如果繼續四分五裂下去,百姓就真的要處於水深火熱中了。一時犧牲,成就天下安定。」

「是,你說的我從沒否認過,天下是該統一。可是你為何沒有想到用一種更好的辦法呢?宋太祖,陳橋兵變,黃袍加身,不費一兵一卒便得到那個皇位。」

「婦人之仁。」他怒氣騰騰的丟下四個字,便起身欲離開。

心中那原本的期許也漸漸往下降,如果此刻說這番話的人是蘇思雲,他又會有何總態度呢?看著他欲邁出寢宮之門的步伐,我不住的提高了幾分聲音朝他道,「當然,我沒有你的蘇貴人懂得討你歡心,我只是就事論事。好吧,既然你愛聽我說話,那你以後都不要來了。」

他的步伐突然停住了,緩緩轉過身注視著我,「好好,是我的錯。」他聲音帶了幾分無奈,朝我走來,摟著我的肩輕聲道,「以後我們都不要再吵架了,就像那七日一樣相處好嗎?」

「不可能的。祈佑,記得我答應同你回來之前與你說過的話嗎?只要我的孩子安全出生,你就讓我帶著孩子離開,你說過的話不能不算數的。」我從他懷中脫身而出,「我知道你的後宮,女人多,厲害的女人更多。如果我真的與你走的太近,得到你太多的寵愛,我的孩子……」

「有我在,沒人敢動你的孩子。」

「有的。」

「誰?」

「蘇貴人。」

空氣中突然由最初的絲絲曖昧轉變為寂靜冷凝,祈佑低著頭似在沉思,似乎在掙扎著什麼。難道……蘇思雲在他心中真的已經到了如此重要的地步?

「她不會的,馥雅。」祈佑格外的認真的看著我,用很堅定的語氣對我說著這六個字。我完全被他這六個字個怔住,真的如此……信任?

「你怎麼知道她不會?」

「我保證。」

我保證。

這三個字竟是由他口中說出來的,他拿什麼為她保證?他對蘇思雲如此信任?是呀,蘇思雲這兩年一直陪在他的身邊。祈佑已經不止因她是姦細而寵她,利用她了……如果他們的感情真的到了如此地步,那我便是第三者,那祈佑當初那所謂的『七日』根本就是一個大笑話。把我的孩子當作他的親生,根本就是因為他不在乎。

「馥雅,你……」祈佑看著我的表情突然慌了慌神,才想開口,卻被一個聲音給打斷。

——不好了皇上,杜皇后上吊自盡了。

聽到這,我的心咯噔一跳,杜莞上吊自盡?她竟然會選擇自盡?可是她……她明明答應我,要告訴我那些話到底是誰對她說的,她怎麼能就這樣死了?

我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也沒顧的上祈佑,疾步衝出了寢宮,跑進茫茫大雨之中。浣薇立刻朝我喊道,「主子……太醫說不能跑,孩子會有危險……主子……」

因為浣薇的這句話,我才停住了奔跑的腳步,不可動怒,不可跑跳,我暗暗告戒這自己。此時的浣薇撐著一把紙傘為我隔開了那嘩嘩侵襲的大雨,我的渾身已然濕透,殘珠一滴一滴的沿著額角劃落至臉頰。我遙遙而望著佇立在寢宮門外默默看著我始終未有動作的他,心中彷彿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解脫……

既然,祈佑不能保護我與孩子,那我就只能自己保護了,我只能自己保護。

當我正欲朝碧遲宮前去看看杜莞之時,只見祈皓一臉哀痛的轉進了昭鳳宮。他手中緊緊捏著一條雪白的綉帕,走近我之時,他停住了,伸出手將那塊綉帕遞給我,「這是昨夜我離開碧宮前,表妹讓我交給你的。」

我接過,放至手心展開,裡邊赫然有一顆夜明珠,價值不菲。再看看綉帕上,竟是用針線而繡的幾行赤紅的字:潘玉,對不起,為了見皓哥哥我對你撒了個謊。其實,那些都是我四年前偷聽來的。

這兩句話,看似平凡無奇卻又意義深遠,怎麼會這樣?杜莞為什麼要自殺?留給我這綉帕就好,為何還要給我一顆夜明珠?難不成她還擔心我沒錢用,這太不符合邏輯了。

「昨天夜裡臨走時,她還笑著祝福我與姚兒,她笑的很開心……她似乎真解脫了。可為什麼要選擇死呢?」祈皓的喃喃自語聲被大雨洗刷了幾點。

祈佑終於是朝我走了過來,神情有些複雜難解,低頭凝望著我手中的綉帕與夜明珠,沉思了良久。再側首而望祈皓,「杜莞真的是自盡?」

「仵座驗過傷,確實的懸樑自盡。」祈皓悠然而嘆,語氣中無不藏著自責,「昨夜……我根本不該帶著姚兒去見她,這才刺激了她,這才令她有了死的念頭。」

「厚葬皇陵。」祈佑聽罷,丟下一語便長揚而去,沒有打傘,孤獨的走在雨中,大雨侵襲了他滿身。我很想帶著傘追上去,很想陪他走完這條路,可是我卻克制住了自己內心的衝動。

如今他的身邊已經有蘇思雲的陪伴,我在不在他左右,都已經不重要了。

如今我的身上已經有了連城的骨肉,我更不能追上去,決不能那樣自私。

那一夜的思緒,直到戌時我還拿著杜莞留給我的綉帕與夜明珠凝望良久,始終不能解其惑。若說將這銹了字的帕子給我是說的過去,可是這夜明珠……她為何要給我夜明珠呢?真的很莫名其妙,杜莞絕對不會平白無故的送給我一顆夜明珠。

「綉帕,夜明珠……夜明珠,綉帕……」我喃喃著重複著,這到底有什麼關係?又或許是我多疑了?

「主子,您怎麼還不就寢?老拿著這兩樣東西左看右看,有什麼問題嗎?不就是一個帕子和珠子嘛。」浣薇端著一盆清水走了進來,奇怪的問著。

我置若未聞,仍舊喃喃念叨著,「綉帕……夜明珠,綉……明珠,綉珠?」我立刻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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