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素綰九闕縈指柔

韓冥一路尾隨著皇上而進入小巷,在拐角處徘徊不定,不知是否該上前打擾。他憂慮的是皇上如果真的要扣留下潘玉,那將會引起一場大亂。帶著這樣的心情在原地躊躇著,終於還是下定決心,應該勸阻皇上。即刻轉出拐角之處,朝前方不遠處的人影徐徐而去,卻見皇上一掌將她打暈。

見到此情景,韓冥加快了步伐衝上前去,「皇上!」

祈佑將倒在自己懷中的馥雅攔腰橫抱而起,冷淡的目光掃向韓冥,「回宮。」

「不可以皇上,你不放她回去會挑起戰爭的。」韓冥攔住了祈佑欲前的步伐。

「朕,就是要挑起這場戰爭。」他睇望韓冥一眼,神色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與不容抗拒的王者之氣。

韓冥一驚,霍然望著早已經昏死過去的馥雅,「原來皇上是打算用她來做導火線,引連城先發戰爭。可是您不覺得這樣做對她很殘忍嗎?」

「成大事者,必須捨去一些捨不得,這便是帝王。」他的目光有些閃爍,摟著馥雅的手收攏幾分,「而且,對於她,我是不會放手的。」

韓冥突然單膝跪了下來,「皇上,臣請求辭官。」

「你在威脅朕?」他帶著一聲冷哼伴隨著淡笑脫口而出,「難道不想守護你的姐姐了嗎?她勾結朝廷大臣做著私家買賣,將一筆筆非法錢財似吞,你以為朕都不知道?朕對她的容忍,皆因你在朝廷立的功,如若你離開了朝廷,你可以想想你姐姐的下場。」

韓冥一驚,心中閃過種重複雜的情緒,姐姐的事他確實早就知道,勸過多次,但是她已經不能回頭了。他一直留在皇上身邊,為的只是姐姐,只為了保她啊。如果他真的辭官了,那皇上第一個對付的就是姐姐,他不能棄姐姐於不顧,絕對不可以。

祈佑沒有再看一眼韓冥,徑自越過他,走了幾步卻又停了下來,緩緩開口,「你的欺君之罪,希望你能戴罪立功。」

丟下別有深意的一句話,將自己投身於漫漫長夜之的星空之下,涼風拂過韓冥的髮絲,飄飄揚起。他緊緊握拳,目光狠狠的盯著黑暗的角落,這就是身在朝廷的無奈。若不是姐姐,他想,兩年前自己會帶著潘玉遠離吧。如果他不瞻前顧後,就不用刻意說一些謊言去欺騙她……

他頹廢的起身,緩緩跟上了祈佑的筆伐,月光的照耀下,他的臉色更加蒼白如霜,彷彿一夜之間老了十歲。他盯著祈佑的背影,無聲一嘆,這輩子,他怕是要捲入這場無休止的戰爭了。

養心殿

暖風回芳草,珠幕碧羅天,紅翠柳葉羞對。蘇思雲一直擔憂的徘徊在寢宮外焦慮的等待著祈佑的歸來,還記得數個時辰前,他領著一批禁衛軍匆匆出宮,似乎急著要辦什麼重要的大事。她的心一直不停的起伏著,不會出了什麼事吧。

也不知在迴廊前多少個來回與躊躇,終於見到祈佑的歸來,她不禁邁開步伐迎了上去,「皇上……」聲音還未落下,步伐就僵住了,怔然的望著他懷中輕柔而抱的那個女子,在燈火搖曳中,微弱的映照著她那絕美略顯蒼白的臉,忽明忽暗。

「她……是誰?」看著祈佑一步步的朝自己走來,眉頭深瑣始終放不開。

祈佑只是淡淡的掠了她一眼,卻不回話,自顧自的朝寢宮走去。蘇思雲的手有些顫抖,目光中閃爍著令人憐惜的水氣,彷彿隨時可能凝結成珠而滾落。又是一個女人,為什麼又是一個女人。曾經有蒂皇妃,後有花蕊夫人,再有陸昭儀……如今這個女人又是誰!難道他深夜出宮只為這個女人嗎?

她一直以為自己在他身邊是特別的,可為何他總是寵幸了一個又一個的女人,為他付出了那麼多,為何他的心就是不肯只為她停留……難道她所付出的一切,皆是過眼煙雲嗎?他對自己說的話全是假的?

她冷硬的朝寢宮內走去,只聽見祈佑低沉的聲音傳出,「快請個御醫為她看看。」雖然淡漠卻帶著無盡的溫柔。她的手不禁握成拳,指甲狠狠掐進手心,唇齒間狠狠的咬著,有血腥味傳至舌間。

最後,她翩然轉身而去,衣角拂過地上的塵土,帶出嗆人之味。

連曦與納蘭敏、祈殞在那片樹林里一直等著馥雅,整整一夜,誰都沒有說半個字,僵在原地沉思著。

連曦望著東日初起的太陽越升越高,耐心也一分一分的被磨光,「走吧。」

「再等等吧,我相信妹妹她一定會回來的。」納蘭敏立刻上前擋住曦欲離開的步伐,「她有了皇上的孩子,不會那麼自私留下的,我相信她。」

「一夜了,有什麼事需要談一夜嗎?」連曦諷刺的一笑,掠過納蘭敏看著祈殞,「楚清王,你現在有何打算?」

祈殞笑了笑,「如今我已是喪家之犬,你我的陰謀已被揭發,還能有什麼打算。你還是速速回昱國吧,祈佑做事向來雷厲風行,出賣他的人,他絕對不會手下留情,他下一個目標定是對付昱國,你們要快些準備好……怕是要有一場大戰要展開了。」

「我應該去的地方不是昱國,而是夏國。」連曦的眸中閃過一抹算計的亮光,深莫能測,「如果楚清王願意的話,就隨我去夏國證實一件事吧。」

祈殞望著納蘭敏,還在猶豫著,她的身子似乎不太好,如果還要連日奔波,萬一出了什麼差錯,他會後悔一輩子的。

「不用擔心我,我的身子可以挺住。」納蘭敏上前一步,輕柔的握上他的手,「我不想牽拌住你的腳步。」

祈殞回握著她的手,淡淡的望著連曦,定下了決心,「好,我們現在就啟程前往夏國。」

「好,果然是個成大事者。」連曦猛拍上他的肩膀,不住的讚歎了一聲,馥雅公主,我說過,會讓你後悔的。

納蘭敏垂首,凄然的扯出淡淡的笑。自己的身子怎麼樣她很清楚,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她希望陪伴在他的身邊,陪著他一起完成他的夙願,這樣她就能安心離開了。

夏國

連曦單手撫玩著翡翠玉杯的蓋帽,茶水中的熱氣時有時無的躥出,裊裊泛起輕煙。祈殞雙手置於桌上,目光深沉,雙唇緊抿,呼吸平穩。偌大的殿堂格外寂靜,似乎都在思考著什麼。

夏帝元榮端起案上的杯,置於唇邊輕抿一口,香氣充斥著口腔,他閉目回味了好一陣子才將杯放下,「你是要朕與昱國聯手對付亓國?朕沒聽錯吧,多年前連城還派兵攻打昱國,是亓國派兵增援才免遭一難。更何況,如今的夏國也沒有那個實力與之對抗。你們回吧。」

連曦猛然將蓋帽置回杯上,清脆的聲音響遍大殿,「如今亓國已準備攻打昱國,單憑我們一己之力根本無法與之對抗,如昱國真的滅亡,下一個被亓國吞併的便是你夏國。」

元榮揚了揚嘴角,絲毫不為所動,「這不需要你操心。」

連曦一聲狂傲的冷笑,「堂堂夏國之主竟是如此頑固不化。亓國野心勃勃欲吞併昱、夏二國一統天下,您還想置身事外!況且……」他的聲音突然頓住,凌厲的目光直逼元榮那頗有自信的眼,「您可記得夏國的馥雅公主?」

一聽『馥雅公主』四字,他的臉色慘然一變,撫著杯的手一顫,滾燙的茶水濺在手背上,他卻感覺不到疼痛,忙問,「你說馥雅公主?」

「她可是納蘭祈佑最寵愛的蒂皇妃,您要知道,枕邊一語,夏國覆滅只是遲早之事。」連曦很滿意見到他的變臉,馥雅公主四字卻是元榮多年來的心病。

「不可能,朕見過蒂皇妃,她與馥雅根本就是容貌異同的兩個人。」

「她是不是馥雅公主,就由楚清王為您解釋吧。」連曦含著若有若無的笑,終於端起一直把玩在手心的茶,飲下一口。

祈殞點了點頭,「那時的她只不過換了一張臉,為了掩飾其身份。但她無時無刻不在想著為父皇母后報仇,所以七年前便與祈佑談了筆交易,正是復國。」

元榮的臉色更顯慘白,神色漸漸渙散不定,雙手緊緊握拳。蒂皇妃,馥雅公主……竟會是同一個人,竟會在納蘭祈佑身邊。當年甘泉宮那一幕幕血腥的殺戮彷彿歷歷在目,原本是想斬草除根,卻沒想到馥雅這丫頭的命這麼大,多次逃脫了。當時他就覺得奇怪,那麼多批殺手的阻殺竟不能解決兩個人,原來是被納蘭祈佑救了去。

他迫不及待的開口,「即使夏昱二國聯手,也未必能剷除亓國。」

「我們為的不是剷除,只是自保。只要我們二國牢牢綁在一起,他亓國對我們也無可奈何。」連曦睇了祈殞一眼,「楚清王自小便在亓國長大,對其地形分布一清二楚,這便更利於我們。」

元榮緊握成拳的手心已經湧現出絲絲冷汗,「容朕考慮考慮。」

「事到如今,您還需考慮?若你我二國不聯手,將會如一盤散沙,被亓國一口一口的吞併。相信我,納蘭祈佑的野心並不僅僅限於此刻的形勢,他的目標是——天下。」連曦一個用力,手中的翡翠玉杯便被他狠狠捏碎,杯中之水與手心之血彙集在一起,滴在剔透的漢白玉桌面之上,格外駭目。

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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