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唯有香如故

翌日,專候養心殿的總管太監徐公公帶著皇上的冊封聖旨綉貴嬪為綉昭容的旨意來到翩舞閣,後面還有二十來個太監宮女手捧珠寶綢緞而來。

「皇上有賞,金鳳五隻,嵌五等東珠二十五顆,內無光七顆,碎小正珠一百二十顆,內烏拉正珠兩顆。」

「皇上有賞,帽前金花兩枚,嵌五等東珠兩顆。」

「皇上有賞,金嵌珊瑚項圈一圍,嵌二等東珠五顆,五等東珠兩顆。」

「皇上有賞……」

僅在一夜間,綉貴嬪連晉三級為昭容,位僅次皇后、三夫人、昭儀。所有的人都不敢相信,這樣一個身份卑微,容貌醜陋之人竟能得到皇上如此的寵愛,奴才們更是眾說紛雲。他們只知道在中秋之夜,皇上拋下最為寵愛的靜夫人而在未泉殿寵幸了丑綉貴嬪,卻沒有人知道其中真正緣由。

連五日,皇上都親臨翩舞閣,寵幸綉昭容,甚至下完早朝都直奔翩舞閣,與之閑聊對弈品銘,每日來翩舞閣拜訪的小主、妃嬪更是絡繹不絕,頃刻間,綉昭容的勢頭將靜夫人的光芒壓下。

望著如今的翩舞閣,早已不同往日,可是我卻憂心了,鋒芒畢露很容易腹背受敵,況且雲珠在朝廷上根本沒有一支可以支持她的後盾,很危險。

「我真的很好奇,你如何一夜間讓綉昭容得寵。」南月好奇的擠到我床榻上詢問,滿臉期待著我會告訴她。

莞爾一笑,將溜至腰間的被褥往上扯扯,「娘娘原本就天生麗質,一朝得寵很平常啊。」

她白了我一眼,「你只會敷衍我,早知道就不問了。」她挪挪自己的位置,又朝我靠近了一些,小聲的問,「你到底是綉昭容的什麼人,為何這麼賣命的幫她?親戚?姐姐?」

我仔細望著她的表情,想從中尋找出端倪,「你想多了,只要主子受寵,奴才當然也就沾光了。」

她微微低著頭,輕搖頭,「你認為她能受寵多久,一個月?半年?在這後宮三千佳麗中,多少鶯燕,而娘娘她既無傾世美貌,更無靠山,終會被皇上遺忘的。」

「你深有感觸?」聽著她的話,我才驚覺她一點兒也不簡單,她到底是什麼身份,來到翩舞閣又有什麼目的。

「睡吧。」她爬下我的床榻,那一瞬間,我在她的眸中看見一閃而過的亮光,我的疑惑再次加深,一切似乎都沖著雲珠而來,那麼雲珠到底因何事引火上身?難道她發現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其中的千絲萬縷我怎麼也理不出個頭緒。

以祈佑的聰明才智來看,不會不知道祈星的野心,那麼現在的祈星正處在懸崖邊緣,只要祈佑下定決心推開他,他就會陷入萬劫不復。可是這一年來,祈佑不僅沒有著手對付這個對自己極有威脅的哥哥,反而是將靈月公主賜婚於韓冥,他難道不怕韓冥倒戈,與祈星連成一線對付他?他到底想做什麼,雲珠與這場宮闈爭鬥又有何關聯?

閣內檀香陣陣撲鼻,金猊香爐余煙裊裊輕散,籠罩著四周,溫馨之感油然而生,皇上下了早朝又來到翩舞閣小坐,突然興起竟與綉昭容對弈棋局。我在一旁伺候著,目光也一直停留在棋局上,她已經連輸三局了,這第四局怕是又要慘敗,皇上用引蛇出洞的計謀將她一步步誘進自己的圈套,最後將她的白子逼入絕境。

「不玩了,又輸。」綉昭容將手中的棋子丟進盒中,棋子間的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

皇上勾起一笑,「你的棋藝還稍欠火候。」拿起手側的漢玉壁杯,小吮一口香茶。

我看著他們兩和睦甜蜜的相處著,心中的開心卻多過苦澀,這樣的情形真像四年前啊,雲珠的那句「只求今生能伴在姑娘與主子身邊,別無所求。」至今仍令我記憶猶新,現在我們三又重聚小閣,雖然你們不識我,但是能伴在你們身邊,此生我亦無憾。現在,祈佑與雲珠,就是我的主子。

「如果皇上能贏了雪海,臣妾就服輸。」她突然起身拉過我的手,輕輕將我推到皇上面前。

皇上若有所思的望了我一眼,「她就是那日冒犯靜夫人的奴才?」犀利的目光來回在我身上打轉,我慌亂的低下頭迴避他的目光,「正是奴婢。」

「你的膽子還真大。」他的聲音似乎永遠都是淡雅如水,清風遐邇,聽不出喜怒,這才是他最可怕的地方。

「皇上,其實那日是靜夫人先……」我想將那日的情況合盤脫出相告,我很肯定,雲珠絲毫沒在他面前為自己辯解過。

「好了,後宮這些瑣碎之事朕沒有興趣知道。」聲音中夾雜著不耐之色,顯然他早就瞭然這後宮妃嬪間的相互爭鬥謀權,他只是充耳不聞罷了。「陪朕下一局。」

我不自然的坐下,身子在椅子上輕挪了一會兒,我從沒想過,今日可以面對面的與他同坐對弈,顫抖的從盒中取出一枚白子,輕輕的落在棋盤正中。

此局,我們下了一個時辰才結束,我輸他十子,「皇上棋藝精湛,奴才獻醜。」我即刻從椅子上起身。

他將半倚著的身子坐正,細細的打量著我,目光熾熱灼人,我的手心、額頭已溢出冷汗,他,到底在看什麼。

雲珠也發覺這古怪的氣氛,霍然出聲打破,「皇上,她的棋藝不錯吧。」

「的確不錯,但是,不是棋藝,而是心思。」他犀眸依舊徘徊在我臉上,「一邊要考慮著如何應對朕的攻勢,另一邊還要考慮著如何不著痕迹的輸給我。」

聽完他的話,我不語,算是默認吧。雖然他的棋藝堪稱一絕,我若要贏他也沒多大把握。但他畢竟是九五之尊的帝王,我若盡全力卻不小心贏了他,龍顏大怒,又要拖我下去杖責六十大板。我可沒那個膽子去挑戰皇上的威嚴。

「朕現在讓你賦詞一首。」他似忽然興起,又似故意刁難的出了一題。

我心下拿不定主意,便側首望望雲珠,卻見她薄笑點頭,示意我可以賦詞。我收回視線,靜靜的閉上眼帘,那一瞬間浮現在我腦海中的是中秋之日,雲珠於庭院中痴痴守望的孤寂身影,倏然睜開眼帘,脫口吟出:

落花飛舞,寒光掠影輕羅衫。

倚門望,凝眸思語,鬱郁殤紅顏。

黯然回首,輕舟泛水水空流。

雁單飛,淚落無痕,凄凄魂飛苦。

我的聲音啞然而止,閣內驟然沉寂無聲,卻見祈佑豁然彈身而起,「你的詞,還未賦完。」這一聲驚了雲珠,也驚了我。我們怔怔的望著情緒略微有些波動的他。

「皇上,奴才的已然賦完。」我平復心境,倩兮一笑,保持自然之態。

他凌厲的盯著我,似不罷休,啟開唇想再問,卻有一個比他更快的聲音由外邊傳來,「皇上,靜夫人在御花園昏倒了。」

皇上最終還是與靜夫人的奴才芷清匆匆離去,我只是嘲諷一笑,昏倒這個借口雖不夠新鮮,但是他還是去了。選擇權在祈佑身上不是嗎,他因為在乎她,即使知道是假,卻還是選擇去了。綉昭容並不是特別在意他的離去,或許她認為現在得到的恩寵已經夠多了,她真的很容易滿足。

她吐出一口涼氣,輕靠上錦衾貂毛椅上,似乎累了。我至她身邊輕輕為她捏著雙肩,讓她緩和倦態。

「你那首詞未完吧。」她的聲音很低沉,此起彼伏顯得飄渺不真實,「在皇上面前不便吟出,在我面前也不行嗎?」

手中的動作僵住,悵然側首仰望窗外,苦澀湧上心頭,卻悠然一笑,「後面幾句俗的很。」

深深的吸了口氣,才吟念道:

為情傷,淚似輕紗飄風隨影去。

為情累,雨若悲秋紛飛孤城壁。

人面桃花,宮寂悲愴,紅牆朱門,庭院深瑣。

傾國傾城也枉然。

酸澀之感湧上眼眶,心頭一熱,淚凝在眶。此詞前斷是雲珠的相思之苦,後段卻是我此刻最真實的心境。當我將目光從窗外收回來之時,雲珠已經回首凝望我,眼眶也有一層薄薄的霧氣。

「雪海,怎麼辦呢,我對你很好奇。」她雖蘊著笑,但我卻能體會到她那張笑容背後深藏著的苦澀,「雖生得一張普通的容貌,卻無法讓人忽視你的存在,你身上那股高貴出塵的氣質莫說本宮比不上,就連靜夫人也稍遜三分。言談舉止更是風雅猶絕,文采出眾,詩詞精湛,實乃奇女子。可你為何入宮呢?為何又要幫我呢?為何你能引得一向冷靜的皇上動容呢?為何……我對你似曾相識呢?」她似在低喃淺吟自語,又彷彿在向我質疑詢問。

「娘娘一連四個『為何』,奴才該如何回答您呢?」我悵惘一嘆,心愈發壓抑躁動,是被這個皇宮所逼嗎。心頭彷彿有一塊千均大石壓在我心頭,我無法移動它分毫。

她緩緩將身子坐正,再慢慢癱軟倒進椅中,沉沉的閉上眼帘,不再說話,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奴才想問娘娘一個問題。」我沒得到她的回應,但我知道她在聽,就繼續問了下去,「皇上真的只因你救過那位姑娘而冊封你嗎?」

依舊緊閉雙目,閉口不答任何一個字,但她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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