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夢魘駐紅顏

桃花香蕊入簾里,素腕灼灼輕紅惹衣香,殘枝掠鬢桃瓣逐水流。

我站在屋前的桃花林,望經風吹散的桃瓣,原來我在蘭溪鎮已經呆了整整有一年又五個月了,我踩著紛鋪於地的殘瓣而過小徑,芬芳撲鼻。

我合起雙掌接著不停掉落的桃花,接了滿滿一掌心,好久沒有感受到這樣的充實感了,「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我低頭淺吟,望著手中粉嫩欲嬌的花瓣,出神許久,當我回過神時,卻不知我到底想了些什麼。

「人面只今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低沉陰鬱的聲音依舊冷淡如冰,卻多了一份滄桑之感。我回頭望著一身黑錦絲緞長袍隨風而舞的韓冥,我眼中閃過驚訝之色,我記得他每個月才來一次的,而這個月卻是第二次。

他立於我面前,從樹梢摘下一瓣桃花,別於我側鬢說,「你瞧,依舊是人面桃花。」他勾勾嘴角算是笑吧,卻惹來我一眼惱怒之色。

將鬢側的桃花取下,後緊緊握於手中,「你來這隻為取笑我的?」口氣有些生硬尷尬。

「我是說真的,確實很美。」他很認真的向我點頭,想用他的目光來證明他沒有說謊,我別過頭沒去看他,只是眺望遠方之渺茫一片。「說吧,你這次來做什麼的?」

「我要成親了。」他的聲音中隱約帶著一絲自嘲,「皇上賜婚,靈月公主。」

「皇上……」我將皇上二字低吟一聲,然後淡笑,現在的皇上已經是亓宣帝納蘭祈佑,他於半年前即位,真的好快,他都已經當上皇帝了。「成親是好事。」

突然身後傳來一聲樹枝被折斷的聲音,清脆無比,我回首望著他手中那枝被折斷的殘枝,原來他發怒了,我輕輕一笑,「靈月公主只是脾氣差了點,其他都挺好。」我見他捏住殘枝的關節已經開始泛白,難道娶她真有那麼痛苦嗎。

「是,她哪都好,但是我不喜歡她。」好一會兒他才鬆開殘枝,倏然滑落至地面,又是一聲輕響。

「那你是有喜歡的人了?」我側眉淺笑,用曖昧的目光望著他,他立刻迴避著。

「你別亂說。」他低斥一句,表情很不自然,我還是第一次見這樣的他,於是便打趣道,「你在緊張?」

「說了沒有。」他的聲音猛的提高,我的聲音啞然而止,不習慣的望著這樣的他,真的很不像他,以往我無論如何拿他開玩笑他都不會如此生氣,今日的心情似乎真的很不好。他望著我清清喉嚨,「對不起。」

我微微搖頭表示我的不介意,他平復了臉上的怒火之色,聲音又轉為千年不變的冷淡,「下個月我就要成親,可能要忙著準備大婚,大概四個月不能來看你了。」

「我會自己照顧自己的,你安心大婚吧。」我說完後沉思了許久,「你大婚我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送給你,就為你唱一曲《念奴嬌》吧。」

我清了清嗓子,心裡卻有些緊張,因為太久沒有開唱,怕唱不好,於是背對著他望茫茫桃花小聲低唱:

纖腰裊裊,東風裡、逞盡娉婷態度。

應是青皇偏著意,盡把韶華付與。

月榭花台,珠簾畫檻,幾處堆金縷。

不勝風韻,陌頭又過朝雨。

唱到此處,我的聲音也由最初的細小漸漸放大、放開,只是微微蹙起娥眉,心底的傷卻不能放開。

聞說灞水橋邊,年年春暮,滿地飄香絮。

掩映夕陽千萬樹,不道離情正苦。

上苑風和,瑣窗晝靜,調弄嬌鶯語。

傷春人瘦,倚闌半餉延佇。

直到夕陽即落山,朝霞漫天布,燒雲連綿萬里空斂蹤,韓冥才離開爛溪鎮,我將他送到鎮口就回到桃源居。這個桃源居是韓冥找人專門為我所建,裡面很安靜,很少會有人來打擾我,對於這樣寧靜的日子我也樂的安逸。

推開屋門,我坐在青木妝台前,對著銅鏡仔細瞧著我這張臉,素雅清秀,肌膚白皙如紙,隱約有些病態,眼睛依舊如深海明鏡熠熠泛光,每當凝眸低笑都兩頰都會有不灣不深不淺的梨窩,很是動人可愛。

自那日從山坡上滾了下來,我就被韓冥救了,將我帶回亓國的蘭溪鎮居住。我不知道他是如何找到我的,更加不想詢問,那段往事我早已經不想再回首堪望。我深深記得我的臉總共被靈水依划了五道傷口,駭目驚心。但是我在意的不是我的容貌,而是被我收入懷中的奏摺,我發了瘋的問韓冥救我時有沒有看見那分奏摺,可是他卻說救我之時什麼都沒看見,我當場就哭了出來,我現在能擁有的只有祈那份對我的愛,可現在連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東西都不見了,我只能絕望。

後來我將自己瑣在屋中,根本不讓韓冥見我,也不敢讓他見我,一張已毀的臉還如何見人?可是他沒有介意我的樣子,一直在身邊安慰我,或許,那一日是他這輩子說過最多的話。

過了五日,我終於能冷靜下來,也想開了,臉只是一張皮面而已。可是韓冥卻帶了一位神醫來,其易容之術堪稱天下一絕,目的只為讓他將我的容貌恢複,但是我卻拒絕了。

「姑娘想要什麼樣的臉?」

「平凡。」

「還有呢?」

「只要平凡。」

想到那日與他對話後,他無言的望著韓冥的樣子仍覺得好笑,可能他認為世間的女子所追求的皆是美貌吧。但是我不想要,我不想再被人毀一次容,更不想要一張與袁夫人一模一樣的臉,我再也不想被人利用,所以我選了一張清秀淡雅的臉,一段平凡無奇的生活。

後來我對韓冥說謝謝,他說他是在報答我的救命之恩。我只是苦澀一笑,那我是該慶幸那日的決定是正確的吧,否則現在的我早就慘死深山,世界上在也沒有馥雅這個人。我只是不舍,我不舍祈佑,哪怕我真的不能再與他相見,每月聽著韓冥帶回來給我的消息就足夠了。

一年前,聽說皇上病重之日,東宮竟然策動了一場兵變的戲碼,想逼宮於皇上讓其退位。皇上是何等精明,早就讓祈佑在暗處布置好一切,在東宮逼宮那一日,大軍突然出動將其一舉拿下。太子千夫所指,皇帝憤怒之下將其廢黜,逐出皇宮永不得歸,而皇后管教無方,將其打入冷宮永不復出。其後身為嫡子的納蘭祈佑名正言順的登上太子之位,半年後皇上病逝養心殿,太子登基為亓宣帝,尊九嬪之首韓昭儀為皇太后,冊封結髮之妻杜莞為皇后。

兩個月後已是桃花散盡,此片桃林長滿了一個個鮮粉嫩白的桃子,挨在牆腳的幾顆竟蔓延出小院,我站在院內聽聞幾聲清脆的聲音由外傳來,細聽此聲應是出自小孩子的口中,我當下就猜到是孩子貪嘴,正想摘那幾個蔓出牆外的桃子。我頓時童心大起,立刻推門而出,幾個孩子一見到我出來,立刻想撒腿而跑。

我不急不徐的喊住他們,「想吃桃子的隨我進來。」而他們也很奇怪的瞧著我,似信非信站在原地不肯動。

「進來呀!」我朝他們招了招手,很快他們就朝我奔來,我則牽著他們的小手走進院中,不可否認,我很喜歡孩子,因為只有孩子的眼神才是最單純無雜念的。只有在他們的眼中才找尋的到久違的純凈,而我的純凈,早就隨著時間歲月的推移而被磨光,但願這些孩子們能永遠這樣純真下去。

我從樹上摘下一顆又大又紅的桃子,笑望他們,「你們要是想吃的話,就與姐姐接詩,接對了就能吃,要不要來?」

幾個孩子用力點頭,我眼波一轉,「榴枝婀娜榴實繁,榴膜輕明榴子鮮。有誰知道下一句?」

他們都互相對望,皆不知道如何接下去,我這才恍然,他們都還是孩子,哪有那麼厲害能接下去,正想改口換個容易點的,卻見一個約十二歲的男孩舉起手道,「姐姐我知道,這是唐朝李商隱的《石榴》,下一句為,可羨瑤池碧桃樹,碧桃紅頰一千年。」

絲毫沒有猶豫的將詩接了下去,我眼前一亮,在這個小鎮上竟然有這麼厲害的孩子。我將那顆桃子遞到他手上,「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展慕天,爹之所以為我取名為慕天,就是盼望著我有昭一日出仕朝廷,慕得天顏。」他接過桃子放在身上用力擦了擦,張嘴就是一大口。

我輕輕撫摩著他的額頭,一聽他說起慕得天顏我就一陣苦笑,百姓們都夢想著出仕在朝為官,卻不想這朝廷你沒有任何勢力,如何才能找到容下自己的一席之地。除非攀沿權貴,依附黨羽,否則定難以在朝廷大展報復。

當我的思緒飄向遠方之時,數十位官兵竟破門而入,一臉凶神惡煞的朝我走來,許多孩子都嚇的躲至我身後,惟獨展慕天依舊不動聲色的站著,凝視著那群官兵朝我們走來。

「登記你的名字!」為首的粗野男子拿著一本小冊與一支毛筆朝我吼道。

「為何登記?」我將身後的孩子們護好,就怕他們會傷著這些幼小的孩子。

他不耐煩的瞪我一眼,口氣很不好的說道,「新皇登基,後宮宮女嚴重減少,皇上有命,於民間徵收一批女子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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