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金縷登鳳闕

晃晃如夢,雨如絲,過盡千帆,絮飛揚。

花自飄零,葉無痕,冬去春來,雪傾城。

一晃兩年已過,我一直呆在聽雨閣,未在涉足出閣一步,而老夫人也未再來刁難過我,許是兩年前我救連城之事卞京已傳的沸沸揚揚,她出於一個母親對孩子的疼愛,對我心存感激,也就再沒與我計較。陪在我身邊的依舊是蘭蘭與幽草,她們對我關懷似曾經的雲珠,看著她們天真乾淨的笑顏,總會將我帶入溫馨的回憶之中,撫平我多年來的心傷。

連城每日都會來聽雨閣,陪我閑聊小座,偶爾對弈棋盤,研習兵法。出奇的是,我們的想法竟然一樣,皆認為孫子兵法的最高境界只用一句話概括「立於不敗之地,而不失敵之敗也」,我們經過多日的商討將全本書用一單字概括——政,只要國之政權明確清明,敢於仿效唐太宗納諫,不斷發掘人才,國若昌盛百姓安居樂業,人人納稅納梁,軍隊得到充實,一切以政為主,以人為輔,攻心為上。

他與我都想到一塊去了,我真的很驚訝。以往我對父皇講出我之見解,可是父皇總是說那只是婦人之見,用兵最重要為一個「變」字,孫子兵法有句「戰勢不過奇正,齊正之變,不可勝窮也。齊正相生,如循環之無端,孰能窮之。」這就是父皇總拿來壓我的一句話,久而久之我也就不再與父皇談起兵法之我所見。

可是現在我說的話能得到連城的認同,我真的很開心能有他這樣一個知音人,每日與他談起兵法我總會很開心,將所有煩惱全數拋諸腦後。有時候我會想,或許……他若能為皇上,必定會是個廉正的好皇帝。

可是這兩個月來,他都沒再涉足過聽雨閣一步,雖說他是當朝丞相貴人事忙,可是也不至於忙到兩個月都不來此吧,難道外面發生了大事?

幽草推了推我,「小姐,您想什麼這麼出神,叫您好幾遍都沒反映?」

我驟然回神,看了眼幽草,「怎麼了?」

「主子好些日子沒來,您是不是想他了?」她別有深意的瞅了我幾眼。

我淡笑不語,繼續沉默,這兩年我已將自己的心性修養得更加從容安寧,發獃、沉思已是我每日必備的功課,害得她們都說我變了,變的憂鬱、孤高、清冷,讓人不敢親近,難道我真的變了?

「我覺得,有些事應該讓小姐知道了。」蘭蘭在我沉默許久後霍然開口,表情很是凝重。我靜靜的望著她,等待下文。

「其實這半年來,丞相一直都與亓國有來往,似乎正在謀劃著什麼。」蘭蘭的聲音不高不低,卻還是足已讓我心頭一慌,「這天……要變了。」

「你是說,連城篡位!」心下暗驚,音量提高了許多,難道他想連手亓國謀劃一場逼宮的戲碼?那亓國憑什麼幫他,況且兩年前他那句「定要亓、夏兩國血債血償」的話仍讓我記憶猶新,他……怎麼可能。

終於,我還是緩緩將緊繃的身子鬆弛下,心中宛嘆,原來他也是一位極有野心的男子,現在蘭蘭敢將此事告訴於我,想必是連城已經有必勝的把握。極有可能,現在的皇宮已經被他完全掌控,可是公主畢竟是他的妻子,他卻這樣冒天下之大不違?

所有人,在面對權利的慾望源泉時,都必須低頭嗎,坐擁天下,真的如此重要嗎。

承天十二年,七月初,卞高祖靈傲飛薨於「永樂宮」,厚葬皇陵。

承天十二年,八月中,卞國丞相得諸王侯推舉,於「鳳闕殿」登基為帝,改國號為「昱」年號為「貞元」,大赦天下。

連城……不對,現在應該稱他為皇上,他將我安置在「昭陽宮」已經足有三個月之久,聽雨閣的梅林他也命人移植而至,可惜,這片美艷絕綸的香雪海一至深宮,顏色盡失,殤淡清冷,何其悲涼。

「一望關河蕭索,千里清秋,忍凝眸。」指尖撥過案前的弦琴,一陣輕響在這冷寂的昭陽宮響起,驚了蘭蘭與幽草。

「小姐,您怎麼了?」蘭蘭顧盼之間流露出擔憂。

這些日子我的情緒非常不好,好幾次我派幽草去請連城過來昭陽宮,他卻每回都以忙為借口推拖不來,以前,他再忙都會抽空來聽雨閣,哪怕只是坐一會兒。而今他這樣,只有一個解釋,在躲我,已經躲了整整兩個月。

由於我根本不涉足外邊,也不了解連城到底是怎樣登上這皇位的,但是我敢肯定,這個皇位一定是他奪過來的,畢竟他與皇上只是君臣關係,再怎麼輪也輪不上他接下這皇位。那麼天下幽幽眾口,他如何去面對,還有靈水依公主,他怎麼交代?

「連……皇上還是忙?」突然要我改口喊他為皇上,我還真是有些不習慣。

幽草一笑,「皇上才登基兩個月,當然忙啊,小姐您再等一段時間,皇上自會前來見您的。」

我再一次撥動琴弦,思付片刻才說,「隨我去鳳闕殿。」既然你不敢來見我,那麼就由去找你吧,有些事是躲不了的。

我被幾個侍衛擋在鳳闕殿外,不得而入,蘭蘭喚我回去,而我卻固執的不肯走,今夜我是鐵了心要見他。有些事我必須讓他知道,必須與他講清楚。

我在殿外踱了良久,可終究沒人理會我,火氣瞬間湧上心頭,也不顧兩側的侍衛就朝裡面沖,可無奈還是被他們擋住。

「放開我,我要進去。」我用力甩著侍衛挾住我胳膊的手,朝裡面大喊。

「快把這個瘋女人給我拖下去……」一名公公生怕我會大鬧而驚了皇上,立刻焦急的命令他們把我趕走。

我用力掙扎著,蘭蘭與幽草一見此狀況也衝上來想幫我扯開侍衛們的挾持。「連城,你再不出來我就要死在你的侍衛手下了。」我絲毫不顧自己女子該有的矜持,朝裡面大喊大叫,就不信他真的能充耳不聞。

「瘋女人,竟敢直呼皇上名諱,你不要命了!」公公氣的拿蘭花指點著我的鼻子,全身顫抖。

「放開她。」連城終於還是出現在殿外,臉色很不好看,說話的口氣也凌厲了許多。

抓著我不放的侍衛愣怔的望著盛怒的他,竟忘了手中的動作,卻見連城上前一把將他們推開,我的胳膊才得到解脫。

他不言不語的拽著我的手朝鳳闕殿內走去,步伐很大,我必須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子,待進入這金碧輝煌的大殿中央,他才放開了我,「正好,我也想找你。」

我嗤之以鼻,隨即發出一陣冷笑,「若我不來找你,你斷然是不會來找我的。」

他尷尬之色飛掠過眸,一閃即逝,他自嘲的一笑,卻未說話。

「你根本不用躲我,我不問質問你如何得到這個皇位,更加不會看不起你,而且,現在一定要立後,立靈水依為後。」我斂去冷笑,聲音溫潤,含笑分析,「初登大寶,定然有許多人不服你,若你封先帝之妹為皇后,即可名正言順擁天下,又可堵幽幽眾口,所以你無須再猶豫。」

「可是我想……」他著急的想對我說寫什麼,卻被我霍然截斷,我必須將話挑明了與他說,「你是想立我為後,對嗎?」

凝視我許久,終於還是頷首,臉色略微有些蒼白。

「但是理智告訴你,要坐穩江山,必立靈水依為後,但你怕立她我會不開心,所以你這些天一直躲著我。」我的目光一直盯著他飄忽不定的眸子,同時也肯定了我的猜測,「但是,我無心於皇后之位,更不會成為你的妃。」

「你說過,會一直陪在我身邊。」他突然捏住我的雙肩,眼神閃爍不定。

「我是說過,但是這句話是對連城說的,並不是對皇上說的。」雙肩的疼痛幾乎蔓延到心底去,可是我並沒有呼痛,依舊平靜的往下說,「現在的你,坐擁卞國,權利至高無上,可是你卻出賣了自己的良心。」

他緊捏住我雙肩的手突然就沒力氣了,無力的從我肩上垂下,「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聽到這句話,我沒有感動,只有好笑,而笑聲也就不自覺的逸出口,「不要再說為了我,連城,我以為我們是好朋友,是可以交心的朋友,可是如今你卻不肯對我說實話,要把你的過錯全歸咎於為了我,你捫心自問,真的是我了我嗎?還是為了你的私心、慾望、野心?」我的聲音如尖刀刺骨,讓他的臉色變的更加蒼白,獃滯。

聲音在空空的大殿中來回飄蕩,直到遁逝他才開口,「我現在可以放棄這個皇位。」

「別傻了,你早已不能回頭。」深深吸一口冷氣,「既然事已至此,就做一個好皇帝,記得你曾與我談起治國之道時的每一句話,你一定要做到。」

「馥雅。」他突然將我狠狠揉進懷中,「你不會離開我的,對嗎?」

我用盡全力從他懷中掙扎而出,冷然的盯著他,「對不起,我不能在陪在你身邊了。」

「為什麼?只因我篡奪了這個皇位?」他的聲音驟然變冷,緊抿唇畔逸出森然的一句話。

「碧草韌如絲,磐石無轉移。」我只能回答這十個字,我的心中一直只有一個人,就是祈佑,即使我與他天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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