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鴛鴦碎紅帳

黃道吉日,三王大婚,盛世空前。來來往往的奴才臉上無不透露著洋溢的笑容,亓國這三王一同大婚還是頭一遭,奴才們也就格外細心,生怕出錯。都端著盤點捧著喜燭,紛紛朝景仁殿而去,放眼望去,整個西宮都披掛上紅錦喜帕,熙熙攘攘的官員都捧著厚禮前來道賀,可是大家都被一個難題給卡在宮門外。

東宮未泉殿祈佑,西宮景仁殿祈殞,側西宮錦承殿祈星,這哪一方都是他們得罪不起的主兒,去了這處又顧不上其他兩處,都恨不得可以分身三人同時赴三殿觀禮,為了這個問題,大多數官員都在宮門前徘徊不定,竊竊討論。

而我,同他們一樣在考慮該去參加哪處的婚禮,照禮說我被韓昭儀安排住在西宮,就該去參加祈殞的婚禮才是,但是我真的不願見到他大婚時笑容滿面的樣子。去東宮那是更不可能,我與皇后的關係都僵到這樣的程度。那側西宮?不行,靈月長公主對我敵意頗深,怕是前腳才踏進大殿,後腳就被她給轟了出來。

我還在想是不是就在攬月樓呆著,哪都不去時,雲珠就已將我盛裝打扮好,頭戴五鳳攢朱釵,斜綰朝天翡翠掛玉簪,衣著縷錦百鶯穿花荷衣,裙邊輕系紫絛百心結。她滿意的在我臉上這瞧瞧那瞧瞧,害的我全身都不自在。

無奈朝她淡笑道,「今個又不是我大婚,你將我打扮的這麼美做什麼?」

「這正是,一雙笑靨才回面,十萬精兵盡倒戈。」雲珠搖頭晃腦的背起詩詞來。

「傻珠兒,你不懂。」我將發梢的朱釵取下,置放妝前道「這新娘子的勢頭要是被道賀的姑娘蓋了去,是不吉利的。」

「我們姑娘自然天成而為美,就算不戴這些行頭都要把新娘子的光彩給蓋下去。」她說的話甚為可愛,逗的我原本比較煩悶的心情頓時開朗起。

「對了,楚清王的王妃是……」我小聲問起,祈星與祈佑的王妃我都知道,惟獨祈殞的王妃我至今都還不曉,或許是我不敢問吧。

「姑娘還不知道嗎?是多羅郡主納蘭敏。」雲珠很驚訝我的問題,發出連連感嘆。「這位多羅郡主是皇上於民間微服私訪時收的義女,『才思細膩,必為大事者』是皇上對其下的批語,自她被封為郡主以來就很少露面在宮中。在眾人即將她淡忘之時,她竟一朝被選為王妃。」

能得到皇上如此賞識的姑娘,想必不凡,聽雲珠說起,我都心動想去瞧瞧她到底是個什麼樣子。同時也決定今夜去景仁殿參加祈殞的大婚。

「姑娘,您真的要去景仁殿?」雲珠喃喃自語,聲音細如蚊絲,沉思了會又道,「如果可以的話,珠兒很想去看主子大婚。」

我愣了愣,看著一臉失望的雲珠,難道她……「祈佑娶的可是杜丞相的千金,怕是將來沒好日子過了。」我連忙將話題轉移到杜莞身上。

她「噗嗤」一笑,拿起玉梳順順我的流蘇,「可不是,那時還以為她會成為太子妃呢,兜兜轉轉卻成了主子的王妃。」

「杜莞的脾氣我們可是都見過的,所以……祈佑是不會喜歡她的!」我別有深意的將話帶出,雲珠卻又陷入一片沉思,望著她的沉思,我也陷入了沉思。

紅影拂動,一簾花夢,金猊熏徹,燭光搖曳。

今夜的新郎官在眾人的擁簇下被大臣們頻頻灌酒,而本來欲是想前來一瞧多羅郡主的樣貌的我,卻因晚到根本沒見到她的樣貌,她早已被送入寢宮。本想轉身就走,想想也罷,人都來了,若是就這樣轉身離去顯得我太沒規矩了。於是就步坐在殿內最角落,猛盯著笑的格外瀟洒的祈殞,桌上的山珍海味我一口也沒動,反倒是烈酒一杯又一杯的下肚。

「姑娘你別喝了!」雲珠用力想將我手中的酒杯奪下,但我死捏著就是不放。

「姑娘您捫心自問,今夜如此折騰自己,到底是為誰,是西宮景仁殿的這位王爺,還是東宮未泉殿王爺。」她又一次試著將我手中的酒杯奪下,卻輕而易舉。

我置若罔聞,搖搖晃晃的從桌案前站起來,雲珠立刻攙扶著我怕我跌倒,我卻將胳膊從她手中抽回,淡淡的說,「裡面太燥熱,我出去吹吹風!」沒走幾步又回過頭猛盯想跟隨我的雲珠說,「不準跟著我!」

幽寂長亭月映霜,北風吹盡枝香絮。

晚秋煙寂寥,微涼風飄袂,修竹繞回塘。

我站在回塘邊凝望著水中那彎藹藹柳月懸掛頭頂正上方,與我的影子一同映在水中,我不由發出一陣輕笑,「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呢喃一句,可惜有影無酒,白白浪費了李太白先生這麼好的一句詩。

「離人無語月無聲,明月有光人有情。」或許這句更能體現出我此刻的心境吧,蹲下身子,指尖波動平靜的水面,漣漪泛濫蔓延,冰沁透寒。

「沒想到,潘玉你這般自負的女子竟也會吟出如此消極的詩來。」

仰頭朝黑暗中由黑暗中走向這的男子,冰冷的眸子,黯淡的神色,羈傲的語氣,心下一凜。待近,方看出他的臉,韓冥。我又是一陣笑,我終於想起在什麼地方見過他了,我怎麼早沒想到,他就是我進宮第一日救下的那位刺客。

冥衣侯,我救的人果然是個大人物。

他與我並肩蹲在岸邊,細細凝視水面,我望著他水中的倒影,「侯爺為何也出來了?」

「我不喜歡熱鬧!」依舊無起伏的聲音,可以看的出來,從頭到腳冷的像個冰塊的人怎會喜歡熱鬧吵雜的地方。

「你的傷應該痊癒了吧?」我說的自然,他的眸子卻一變,渾身的戒備又充斥著四周,望著他的眼神,彷彿下一秒就會擰斷我的脖子。

與他對視良久,終於還是我先妥協,他的眼神實在讓我全身冷栗,便想起身離開這裡,他卻猛按住我的胳膊,力氣之大讓我緊皺眉頭。

「放開我!」我用力想甩開他的手,卻全屬徒勞。

「你若敢泄露出去,你會死的很難看。」他冷聲警告,語氣有著不容拒絕的霸氣。

「我叫你放開我!」實在忍不住疼痛,也不管他有著侯爺的尊貴身份,朝他怒吼。

他的眼中突然閃過笑意,我心中一涼,好詭異的笑容,接著,胳膊的疼痛消失,他的手已經將我鬆開。正當我得意之時,整個人重心不穩摔進了池塘,我灌了好幾口水下肚,我竟然這麼蠢,忘記自己正身處岸邊,難道真是喝醉了?

他在岸上似笑非笑的俯視著正在水中掙扎的我,這四周根本沒有踏腳處,很難上岸,很想叫他拉我一把,卻被他戲謔的表情給氣到,始終不肯出聲求救。

「哎,不可一世的潘玉也會有這麼狼狽的一日。」他竟然開始感慨起來,原本氣憤的我卻將怒火轉為悲傷,最後眼眶一澀,是呀,我怎麼也會有這樣狼狽的一日。

我心下一冷便放棄了掙扎,慢慢沉入水中,無盡的黑暗湧入我的思想,就連呼吸都無法控制,祈殞大婚,潘玉溺水而死,多麼可笑。可為何就在這死亡的邊緣我想到的竟然是那個一直利用我欲登上皇位的男人?

黃緞金鳳錦袍,丹眉鳳目,可親而不可近的雍容華貴,柳眉下的眸子流露著昭昭恨意,她緊握住一為身著銀甲站衣男子的手說,「弈冰,一定要保馥雅萬全。」

「母后……」我喃喃想衝到母親身邊,卻見她一個用力將絲毫未有防備的弈冰推開,銀光一閃,劃破暗夜,一把匕首已完全沒入腹部。血,緩緩滲出,滴在暗青的理石板上。

「馥雅,若僥倖可逃過一劫……定要記住父皇、母后、以及所有血濺甘泉殿將士們的亡靈。」她用盡全力保留下最後一口氣將話說完,才放心的將眼睛閉上,倒在我們面前。

胸口仿若窒息般緩不過氣,耳旁傳來許多零碎不堪的吵雜聲,我一陣猛咳,有冰涼的東西由胃中劃入咽喉,最後沿著嘴角劃落。我睜開眼睛,迷茫的望著一張張正俯視我的人。

「還好沒在西宮鬧出人命。」韓冥單腿跪在我身側,見我轉醒終於重重的吐出一口氣,原來這個冰塊也會有緊張的時刻。

我瞧見雲珠,她的表情竟一反常態,怔怔的站在韓冥身後望著我,那種神色竟然是失望。

「來人,送潘姑娘回攬月樓。」他喊來兩個奴才將我扶回攬月樓,雲珠卻始終跟在後面,一句話也不說。

我無力的走進屋內,雲珠卻站在門檻外,我慘淡的望她一眼,張了張口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卻幽幽開口對我說,「姑娘,你太令我失望了。」

全身僵住,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緊盯著她毫無溫度的美眸,我突然一陣冷笑,用力將門關上,將她阻隔在外,我背靠其緩緩滑坐在刺骨冰寒的地面。

雙手環膝,將臉深深的埋了進去。雲珠的聲音又在外面響起,「一直以為姑娘是拿的起放的下,很有理智的女子,卻沒想到,您與這俗世上的姑娘是一樣的。」

我沉默了好久,才深深吐出一口氣,對於她的質問我只覺得很好笑,「為什麼我就不能和俗世上的女子一樣呢?我也是個普通女子啊。」淡淡的語氣從我口中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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