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闌驚弦心

春雨方歇,略帶輕寒。

黃昏時分,夕陽破空而出,赤紅的晚霞映紅了天際,紅暉覆蓋了整個皇宮,為這原本凄涼冷寂的宮殿染上一層暖色。

經過半個月的周車勞頓,我於今個晌午抵達亓國東宮。

帝苑巍峨,神武樓高,青磚鋪路,白玉雕欄。

三個月前,世宗皇帝納蘭憲雲向各縣郡頒布《選皇太子諸王妃敕》,命百官各自舉薦十歲以上嫡女、妹、侄女、孫女以為太子諸王選妃。

我與其中七位選妃的姑娘分往「蘭林苑」入住,在這兒,我們將進行十日的宮廷禮儀學習,再一同晉見太子殿下,他將在我們中選出一位太子妃與兩位側妃。

沒被選上的將被送往暢心殿,由三位已封王的王爺挑選為王妃。

若還未被被選上,則會收編為宮女,這就是亓國的規矩。

這也正是許多女子的父親為何一直不願意將女兒送入宮選妃的原因。

最終,我還是選擇放棄了我的嚮往的自由毅然進宮選妃,但今日踏進這富麗堂皇的宮殿,卻沒有想像中那麼開心。

再瞧瞧與我同住的七位少女,眼中閃爍著熠熠生輝的亮光,我知道她們心中都期許著自己能被選為太子妃,有昭一日鳳袍加身貴為皇后,母儀天下。

相較於她們對這份尊榮期盼,我反而冷淡了許多。

當今太子殿下的母后貴為權傾朝野的杜皇后,也是她向皇上提議選妃。

滿朝文武皆心知肚明,此次選妃只是個可笑的幌子,杜皇后只不過是為選一名家世顯赫的女子,進而鞏固自己的權利與太子的地位,最重要的還是為與韓昭儀一爭高下。

說起這位九嬪之首的韓昭儀那真是後宮中的傳奇,十年前一昭被選入宮冊封為九嬪之首,而今當眾妃嬪皆因色衰而愛馳,韓昭儀卻依舊受盛寵而不衰。

或許,皇上對她有愛吧。

只可惜她患有不孕之症,至今仍無所出,但皇上對她的寵愛非但絲毫不減,反而與日俱增。她在宮內的勢力也在日漸增大,分颳了杜皇后的權勢,這才有了民間廣為流傳的「杜韓之爭」。

杜皇后,權傾朝野。

韓昭儀,貴寵六宮。

皇上納蘭憲雲共有十四位皇子,已經成年的皇子有八位,但能封王的也屈指可數。十四位皇子中被封王的僅有三位王爺。

嫡長子「納蘭祈皓」於剛出生就被封為皇太子,三皇子晉南王納蘭祈星,五皇子楚清王納蘭祈殞,七皇子漢成王納蘭祈佑。

這次的選妃讓原本都該居住在自己府邸的幾位王爺又重新回到宮中居住,只為選妃方便行事。聽說五皇子與七皇子於今日就被宣入皇宮留宿,唯獨三皇子依舊在邊關與卞國的軍隊交鋒,怕是十日之內趕不回來,婚事怕也就只能讓明貴人為其著手操辦了。

也不知自己在窗口沉思了多久,只覺夜幕低垂,被分配來伺候我的宮女雲珠在案上點亮燭火,微暗的亮光填滿了整間屋子。

回首望著這位嬌小的身影在屋裡來來回回的忙著,削肩細腰,纖腰楚楚,一雙水靈的雙目看似乾淨純潔卻又藏著一閃而過的憂傷。

「姑娘,快到晚膳時辰了,李公有吩咐下來,今夜姑娘們須同桌進食,相互熟悉認識以增情誼。」她恭敬卑謙的我在身側用低潤的嗓音細語。

我微微頷首應允,舉步往妝台前坐下,任雲珠纖細的巧手為我挽髻梳妝。玲瓏金鳳,環佩瓔珞,名貴首飾皆一樣樣的加諸於我身上。不出半個時辰,雲珠已為我挽好柳髻,挑了一件名貴的紫菱金絲綢裁剪而成的衣裙為我披上。

多次對著銅鏡上下打量自己,深覺不妥。暗付片刻,將耳上搖曳生光的金寶翡翠耳墜卸下,然後將發梢上的玲瓏珠翠取走,並脫下那身耀眼眩目的赤紫百褶鳳裙。

雲珠則是用奇怪的目光深鎖著我的一舉一動問,「姑娘這是何故?」彎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拾起被我遺落在地的衣裳,後將妝台上散落那零零碎碎的首飾珠釵收進妝盒內。

「太引人注目。」我走至衣櫃,取出一件普通淡緋色的小褶素裙穿上,一件首飾也未佩帶,只是拿起一枚小巧的百蝶穿花珍珠簪斜別於髻側。

我只是個蘇州鹽運使的女兒,在這些重臣家千金面前應該自持身份不要逾越為好。

轉身那一刻對上雲珠讚賞的目光,我微微朝她露出一笑,她亦是對我回以淺淺一笑。

※※※

竹欄微涼,輕風襲惠畹。

在雲珠的陪同下,我到蘭林苑的偏園內堂,本以為自己會早到,然卻發現我是最晚到的一位。

一張偌大的紫檀圓桌靜靜的圍坐著七位盛裝打扮的秀美女子,未細細打扮佩帶金玉瓏簪的我在她們面前顯得格外寒磣。

我的晚到引得她們將目光紛紛匯聚在我身上,僅那一瞬間的觀望她們就收回了審視之色。我明白自己已經成功的在她們面前扮演好我的角色,便悠然的在唯一的空位上就坐。

偌大的內堂卻在此刻格外安靜,所有人都沉默的呆坐與桌前,誰也沒動碗筷,氣氛冷凝到令人尷尬。

也不知道是誰打破了這冷到令人窒息的氣氛,首先介紹自己的身世,這才令大家漸漸放鬆了緊繃的神色,開始紛紛介紹起自己:

「我叫程依琳,金陵人氏,父親正就任兵部尚書……」

「我叫薛若,揚州人氏,爹爹是揚州知府……」

「蘇姚,漠北大將軍蘇景宏之女!」此話一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我也用餘光細細打量起坐於我左側的女子。

國色天香用在她身上一點也不為過,容貌端麗,顧盼神飛,她臉上淺淺地笑猶如空谷幽林中一抹暖陽,讓人看著都是一種享受。

蘇景宏手握朝廷重兵,這位將軍也算是現今朝廷中唯一身家乾淨的重臣了。他不像其它官員那般隨著皇后攀沿權勢,或是依附韓昭儀博皇上寵愛,而是在朝廷中保持中立,從不偏袒任何一方,沉默的面對東西二宮向其施加的壓力而毅然堅持立場。

我還未將目光將蘇姚身上收回,卻聽聞我正對面的女子開口了,「我姓杜……」短短的三個字硬是將所有人的目光從蘇姚身上轉移到她身上。

「我叫杜莞,我爹丞相杜文林,皇后娘娘是我姑姑。」她說話時的神態有著常人無法比擬的高傲自負,舉手投足間皆充滿著名門貴族的高雅氣質。

她憑藉這句話博得了所有人羨慕的目光,可是我除外。她的出身何等高貴那又如何,能不能坐上太子妃的位置全憑杜皇后一句話,雖說她是皇后娘娘親哥哥的女兒,但是依我之見,太子妃的位置未必是她囊中之物。

「姑娘,你呢?」右側的薛若詢問起始終未開口的我。

「潘玉,蘇州人氏,父親潘仁就任兩江鹽運使。」我不如她們有著顯赫的身世,所以我的話並沒有引得誰的格外關注。

一次所謂的聚膳就在這看似和諧安寧之下宣告結束,我們便各自回自己的住處就寢。

此刻已近子時,我躺在這陌生的床塌上無法入睡,在多次翻覆下終於還是揭開輕紗簾帳,隨手拿起一件披風披上就徒步出屋。

雖然開門時很輕,可這厚重的大門在寂靜的夜幕小苑中還是發出了「咯吱」一聲。

初春的寒意直逼全身,不適應的打了個冷顫,伸手合了合披風將自己單薄的身子緊緊裹住。

遙望暗夜中冉冉新月橫柳梢,水榭樓台參差成影。

提起腳邊微長的裙擺,側身坐於門外的長廊前仰頭賞月,才坐片刻已覺全身冰涼,沒想到皇宮內春日初寒竟冷到此種地步,正在考慮要不要回屋窩進那暖暖的被褥里時,一道黑影在長廊上拉了好長,我倏然驚起,將視線朝黑影的來源處望去。

還未看清來人,一把鋒芒畢露的長劍已硬生生架在我脖子上,一位身著夜行衣蒙著半張臉的男人正冷冷的與我相望,在他眼中我看見昭然若揭的殺意,難道是來殺我的?

不可能,我在宮中隱藏的如此之好,怎會輕易結下仇家。

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他是刺客,只是很不幸運的被我撞到了!轉念一想,能如此輕易的深入東宮,定然是熟悉宮內地形的人,那此人的身後定然有一位大人物。

「太子殿下,那名刺客好象從這兒……」恍惚間我聽見了有人喚著太子殿下,他竟然能引得太子親自領兵搜捕,定是位不平凡之人。

訝異之餘再次打量起這位一身夜行衣的男子,冷漠的眸子無一絲溫度,他的右臂還受了嚴重的箭傷。

此時,一個很危險的想法猛然串進我的腦海,我要救這名刺客。

「躲進屋吧。」我很嚴肅的對他說,可他眸子里卻閃爍著猶疑,並不信任我。

「若要害你,何必多此一舉?」眼看著點點火光逼近這裡,而他卻還在猶豫不決,我也顧不了此刻那鋒利的劍隨時可以割斷我的脖子,伸手拉過他的右臂就往房裡跑。他並沒有抗拒,只是聽到一聲悶哼從他用黑巾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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