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成長(一)

瑜姐兒一走,閔達也如失了魂魄一般,

眾人看著於心不忍。

尤其是身為過來人的俊哥兒謙哥兒,不約而同地張口安慰:「你別太難過了。」

話剛說完,就見閔達轉過身哭了起來。

少女含淚,惹人憐惜。閔達哭起來卻如悶聲打雷一般,實在讓人難以生出憐惜之意。

幾人面面相覷,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就在此時,阿嬌等人走了過來。一見閔達這副模樣,都是一驚。

「出什麼事了?」阿嬌皺眉問道:「好端端地,為何閔表弟在這兒哭起來了?」

阿奕壓低聲音,迅速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阿嬌聽了之後,也是一聲無奈輕嘆。然後上前安撫幾句:「閔表弟,你先別哭了。這裡人來人往,你在此地哭也太惹眼了。被人看在眼中,不免又要傳出風言風語。瑜堂妹又要怪你了。」

閔達不哭了,用袖子擦了臉上的眼淚,沙啞著聲音道:「嗯,我不哭了。」

然後,低聲對阿奕道:「阿奕表哥,我要回家去。下午你替我向太傅告假吧!」

阿奕應了下來。

閔達沖眾人扯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然後垂著頭走了。腳下似有千斤,每一步都格外沉重凝滯。

眾人看著閔達失魂落魄的背影,心裡俱覺不是滋味。

閔達從來都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何曾像此刻這般頹唐過?

阿奕低聲道:「阿嬌,你和瑜堂妹最是交好。不如你獨自去會寧殿一趟,探一探她的心意如何?」

也好。

阿嬌點點頭。

別人去會寧殿總得先去椒房殿稟報一聲。唯有阿嬌,可以「先斬後奏」,不必稟報去也無妨,顧莞寧總捨不得張口訓斥她。

……

會寧殿。

「瑜姐兒,你剛才去哪兒了?」

顧莞寧已默許瑜姐兒朗哥兒出入會寧殿。不過,他們兩人依舊每日待在會寧殿,極少踏出殿門。

傅妍聽聞瑜姐兒出去一回,不免驚詫,自要問上一問。

瑜姐兒先不肯說,被問得急了,才吐露實情:「我去了上書房。讓閔達以後別再來見我。」

傅妍:「……」

傅妍定定地看著瑜姐兒。

瑜姐兒沒有閃躲,直直地回視。

僵持了片刻,傅妍終於無奈嘆了口氣:「傻丫頭!閔家的家事,和你有什麼關係?便是閔達落了忤逆不孝的名聲,閔家被鬧得天翻地覆,也怪不到你頭上來。你何苦自責?還巴巴地跑去上書房,當眾令閔達難堪!」

「閔達不知你心意,必會以為你真的嫌棄了他。」

「男孩子都無長性。過了這一陣,心便徹底涼了下來。閔家再為他定親,他或許便會半推半就應下了。到那時候,你便是後悔也遲了。」

短短几句話,滿面倔強的瑜姐兒便紅了眼眶。淚珠在眼裡直打轉,卻未掉落:「這樣最好。總之,我從未想過要嫁他。」

傅妍心中一酸,默默上前,摟住瑜姐兒:「你這丫頭,看著嫻雅知禮,犯起倔勁來,倒是和蕭家子孫一般模樣!」

瑜姐兒用力咬了咬嘴唇,不讓自己落淚:「我本就姓蕭,脾氣隨了父親也是理所當然。」

傅妍想到被關在天牢里的丈夫,心中一陣凄然。

半晌,才輕撫瑜姐兒髮絲:「罷了,閔家百般不願,你和閔達無緣,強求不來。事已至此,便將他拋在腦後。待過兩年,我替你去椒房殿,求皇后娘娘恩典,為你另許一門親事。」

「也不必找高門大戶,普通官家子弟,讀書懂禮,也就行了。」

瑜姐兒卻道:「我不嫁人,我要一直陪在娘身邊。」

「盡說傻話。」傅妍眼裡泛起水光,聲音卻愈發柔和:「我這輩子已沒了指望。你才十幾歲,好日子長著呢!不嫁人怎麼成?」

瑜姐兒抬起頭:「我若嫁人出宮,你怎麼辦?會寧殿這般冷清孤寂,你一個人如何熬得住?娘,我誰也不嫁,永遠陪在你身邊。」

傅妍鼻子一酸,淚水驟然滑落。

瑜姐兒倒是冷靜下來,用手為親娘擦拭眼淚:「娘,有今時今日,我已知足了。你別哭,我也不哭。我們一起安生過日子。」

傅妍心中愈發酸楚難當,靠在瑜姐兒懷中,肩膀不停聳動。

十五歲的瑜姐兒身量修長,已比她這個親娘高了。不知不覺中,女兒竟已長大成人,成了她的支柱和依靠。

……

哭了片刻,傅妍情緒稍平,正要說話,便有宮女來稟報,阿嬌公主來了。

傅妍略略一怔,很快反應過來,立刻用帕子擦了眼淚,和瑜姐兒一起相迎。

阿嬌照例行了晚輩禮:「見過嬸娘。」

對傅妍泛紅的眼眶視若不見,半字不提。

傅妍打起精神說道:「你是來找瑜姐兒的吧!你們兩個小輩說話,我也不留下礙眼了,這就去找林氏說話。」

待傅妍走後,阿嬌才仔細打量瑜姐兒。

瑜姐兒眼眶也微微泛紅,神色卻鎮定平靜,沖阿嬌笑了一笑:「阿嬌堂姐,你不用擔心我。我已想得清楚明白。與其這般鬧騰不休,倒不如早日了斷。」

「他是閔家嫡孫,一直最受長輩疼愛器重。如今卻為了我出言頂撞長輩,離家出逃不歸,還干出了攔下周尚書的魯莽舉動。落下忤逆不孝的名聲。我如何忍心?」

「既是沒緣分,也不必再見面了,免得徒惹傷心難過。」

「你也什麼都別勸我了。我意已決,再不會更改!」

阿嬌滿肚子的話,此時卻半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沉默許久,阿嬌才低聲道:「瑜堂妹,你我一起長大,和親姐妹也沒什麼兩樣。阿奕會護著你,我也同樣護著你,不願你受委屈。」

只是,有些事,他們也無可奈何。

便連閔太后,也不便插手閔家之事。何況是他們姐弟?

瑜姐兒目中含淚,然後,微微笑了起來:「阿嬌堂姐,謝謝你。」

初萌芽的情意,尚未恣意生長,便被硬生生斬斷。她心中豈能不痛?只是,再痛也要撐下去。

或許這便是成長要付出的代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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