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9章 悔恨(一)

上書房。

俊哥兒一上午已經發愣數回了。

俊哥兒素來勤奮專註,這樣的心神不寧,在往日從未有過。太傅目光一掃,不輕不重地咳嗽一聲。

俊哥兒心中一凜,立刻回過神來,不敢再發獃,專註地讀起書來。

散學後,阿奕湊過來,低聲笑道:「俊表弟,你今日是怎麼了?一直發獃發愣,莫非有什麼心事?」

俊哥兒含糊地笑了笑,沒有出言解釋。

昨日他一時衝動,將齊王世子叛國之事告訴了玥姐兒。今日一來,便聽說玥姐兒病了沒來上書房……

他眼皮跳了幾回,總覺得有什麼不妙的事發生了一般。

「奕表哥,」俊哥兒終於下定決心:「聽聞玥表姐病了,我想去碧瑤宮探望。不知你可否與我一同前去?」

男女八歲不同席,玥姐兒十一歲,已經到了該避嫌的年齡。他有心去碧瑤宮探病,也得拉上阿奕做幌子。

阿奕並未多想,爽快地應了下來。

兩人趁著午膳後的空閑,去了碧瑤宮。

沒想到,剛到宮門外,兩人就被攔了下來。守門的宮女一臉歉然地請罪:「皇后娘娘有命,任何人不得擅自闖入碧瑤宮,奴婢不敢不遵令。還請殿下恕罪!」

阿奕心裡湧起一絲異樣,和俊哥兒迅速對視一眼。

玥姐兒生病,為何不準任何人探望?

莫非這其中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緣故?

……

兩人又去了椒房殿。

俊哥兒沒出聲,乖乖站在一旁。

阿奕一臉疑惑地張口發問:「母后,玥堂姐到底生了什麼病?為何不准我們去探望?」

顧莞寧神色有些奇異:「阿奕,你先退下。我有話要單獨問俊哥兒。」

阿奕一驚,下意識地抬頭看向顧莞寧。只可惜,顧莞寧在一剎那的異樣後,又恢複了往日的冷靜。從面上看不出半點情緒。

阿奕到底沒膽量頂撞母親,悄然地給俊哥兒使了一個「你好自珍重」的眼神,然後退了出去。

俊哥兒忽然緊張起來,心跳加速,喉嚨發乾,甚至沒了抬頭看顧莞寧的勇氣:「不知姑母有何事要問我?」

顧莞寧深深地看了俊哥兒一眼:「俊哥兒,你和玥姐兒說了什麼?」

俊哥兒面色繃緊,聲音不自覺地緊張起來:「姑母,我……」

「說實話!」顧莞寧略略加重音量。

俊哥兒頭皮一麻,不敢再隱瞞:「玥表姐百般懇求,讓我將齊王世子的事告訴她。我一時心軟,便將知道的都告訴她了。」

果然是他!

顧莞寧眉頭皺了一皺,聲音沉凝:「你可知道,這麼做是什麼後果?」

俊哥兒惶惑地抬起頭來:「姑母,玥表姐到底怎麼了?」

「她昨晚用刀子割了自己的手腕。」顧莞寧聲音不辨喜怒:「差點命喪當場!若不是徐滄搶救及時,今日宮中又多一個亡魂了。」

俊哥兒:「……」

俊哥兒臉孔瞬間煞白。

俊哥兒胸口如被巨石壓著,呼吸困難,一張白皙清俊的臉孔迅速漲紅,目中滿是悔恨和自責。

若不是他心軟多嘴,玥姐兒根本不會知道此事,也不會輕生了……

「俊哥兒,此事只有阿嬌知曉,現在,又多了你一個。你是否能守口如瓶,謹守這個秘密?」顧莞寧目光冷然,氣勢凌人。

俊哥兒的淚水在眼眶裡滾動,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一切都是我的錯!求姑母責罰!」

「玥姐兒此次被救回了一條性命,罰不罰你都不重要。反之,若是她真的死了,我就是罰你罰得再重,也無濟於事。」

顧莞寧聲音不疾不徐,卻又重於千鈞:「俊哥兒,你也不算小了。過了今年,也有十歲。這個年紀,應該知道輕重,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此次之事,你當銘記於心,永不再犯同樣的錯誤!」

俊哥兒淚如雨下:「是,侄兒知錯了。」

顧莞寧看著俊哥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暗暗嘆了口氣,聲音卻未放緩,依舊嚴厲:「你身為定北侯府的嫡曾孫,自出生之日起,便肩負重任。說話行事,也要格外謹慎。」

「回去之後,將此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你曾祖母。向你曾祖母請罪!」

俊哥兒哭著應是。

「哭過這一回,便將眼淚擦乾淨。」顧莞寧淡淡道:「記住,顧家兒郎,流血不流淚!」

……

這一日對俊哥兒來說,刻骨銘心,終身難忘。

他狠狠哭了一場,淚水並未將心底的悔恨沖刷乾淨。

顧莞寧命人替他去上書房告假,又將他送回定北侯府。他跪在太夫人面前,將事情的原委一一道來。

太夫人又驚又怒:「混賬!這等事情,怎麼能告訴玥姐兒?我不是曾叮囑過你,不得向她透露口風嗎?你為何明知故犯?」

「好在玥姐兒被救了回來,否則,這一條性命便因你一時失言而死。你日後還有何顏面見你姑母?」

俊哥兒自出生之日起,便受盡眾人寵愛,太夫人對他更是寵愛有加。他從未見過太夫人這般震怒。

俊哥兒又怕又悔,哭著磕頭請罪:「曾祖母說的是,都是我的不是。差點害了玥表姐的性命。請曾祖母重重罰我!」

太夫人余怒未消,重重地哼了一聲,轉頭吩咐一聲。

很快,崔珺瑤被召至正和堂。

崔珺瑤見俊哥兒跪哭不休,心中倏忽一沉。

不過,她並未因此慌了手腳,上前行了一禮,才張口問道:「祖母叫孫媳過來,是否因俊哥兒做了錯事?」

太夫人平日最疼俊哥兒,別說罰跪,便是大聲說話也捨不得。此時這般憤怒,定是俊哥兒犯下大錯!

太夫人也未隱瞞,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俊哥兒和他爹一樣,天生的軟心腸。禁不住女孩子哀求,便會心軟。好在此次沒釀出不可挽回的大錯,否則,這樣小的年紀,便要背負一條性命之失。他如何能承受得起?」

崔珺瑤早已變了臉色,在兒子的身側跪了下來:「都是孫媳教子無方,請祖母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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