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姐姐是塔莉亞

伊阿宋被一陣雷聲驚醒。腦子逐漸清醒後,他這才想起自己睡在哪裡。宙斯的營區里理所當然會有雷聲。

天花板鑲著藍色和白色的馬賽克,構成藍天白雲的蒼穹。雲朵緩緩飄動,從白色變成黑色。轟隆隆的雷聲響徹整個屋子,金色的瓷磚發出耀眼光芒,猶如電閃銀蛇。

除了營員們為他搬來的床外,營區里幾乎沒有像樣的傢具——沒有椅子,沒有桌子,更沒有衣架。伊阿宋轉了一圈,連個廁所都沒找到。沿牆排列了許多內凹的小檯子,每個上面要麼是銅火盆,要麼是金色的雄鹰鵰像。屋子中央是一座二十英尺高的宙斯神像,他穿著希臘長袍,一手持盾,一手握著閃電,雄姿英發地站立著。

伊阿宋凝視著神像,想找出自己與這位天空之王相似的地方。黑頭髮嗎?不一樣。憤憤的神情嗎?哦,有點兒意思。鬍子呢?才怪。那位罩著長袍、穿著拖鞋的宙斯看上去整個一個活脫脫的嬉皮士形象。

哼,第一營區,好大的名頭。在其他族的營員們看來,彷彿住在這裡是一件多麼榮耀的事一般。可伊阿宋是有苦說不出啊,睡在冰冷的屋子裡不說,還得整晚面對著一個橫眉冷目的嬉皮士宙斯,誰能受得了哇。

伊阿宋站起來揉了揉脖子。一晚的電閃雷鳴攪得他根本沒怎麼睡著,身體都僵硬了。更何況那些閃電可不是像他原先以為的那種小把戲,而是實實在在的閃電呀。其中有一道打在他的身上,差點把他電暈過去。

床鋪旁邊擺著幾件新衣服:牛仔褲、球鞋和橙色的混血營T恤衫。他本來不願意換的,可身上的衣服實在是破得不像樣,只得別彆扭扭地換上了營地襯衫。儘管知道了自己的出身,但伊阿宋仍不相信這裡真的是自己的歸宿。

他回憶著剛才做的夢,試圖記起關於魯帕以及紅樹林里那座遺迹的更多事情。他知道自己曾去過那兒,魯帕也真有其狼。可每當他回憶的時候便頭痛欲裂,前臂上的印記也令他感到灼痛。

如果找到遺迹,他就能找到自己的過去。無論導致那些石藤生長的原因是什麼,他都要去加以阻止。

他看著宙斯神像,說:「歡迎幫忙。」

神像靜靜地立在那裡。

「謝謝啦。」伊阿宋不滿地嘟囔著。

換好衣服後,他站在宙斯的盾牌前,把盾牌當鏡子照。盾牌上金光流動,令他的影子彷彿映在水中一般。昨晚小笛換了衣服後那麼好看,自己換了衣服怎麼還是這副德行呢?

伊阿宋也說不清楚自己對小笛的感覺。他昨晚可算是做了一件傻事,竟然當著大家的面稱讚小笛的美貌。若是以前,他可不會這麼失態。經過阿芙洛狄忒魔力的洗禮,小笛的確美如天仙,但在眾人的目光下,她卻表現得很不自在。

伊阿宋為她感到難過。儘管小笛被女神認領之後變成了一個大美人,營內所有的人都被她的容貌所傾倒,大家都稱讚她如何美麗,如何是這次探險行動的不二人選,可這些關注與她自身並沒有什麼關係。新的衣服,新的裝扮,光閃閃的粉紅色桂冠,明眸皓齒的嬌艷——轉眼之間,她變成了名副其實的大眾情人。伊阿宋對這種突如其來的關注深有體會。

昨晚,當他召喚出閃電的時候,其他營員們的反應令他有種似曾相識之感。他能肯定很久以前自己遇到過同樣的場景——因為他是宙斯的兒子,別人對他敬畏有加,給他特殊待遇,但所有的一切都與他本人無關。沒有人在乎他是什麼人,只因為他的背後站著一位威名赫赫的父親,手持著能夠毀天滅地的閃電,彷彿在說:「恭敬對待這個孩子,否則我就讓你們嘗嘗電擊的滋味!」

營火晚會後,伊阿宋在散去的人群中找到小笛,邀請她加入到探險行動中。

小笛仍然有些驚魂未定,無袖長裙令她覺得寒冷。看她摩擦裸露著的雙臂的樣子,伊阿宋的內心不由得產生了憐惜。

「阿芙洛狄忒把我的滑雪夾克變沒了,」她嘟囔說,「也不怕自己的女兒凍著。」

伊阿宋在會場的第一排座位上找到了一張毛毯披在她的肩上,安慰說:「沒事,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咱們以後找件新夾克穿。」

小笛勉強笑了一下。伊阿宋看見她嬌艷如花的美貌,忍不住想去抱她,但他不想自己表現得像其他人那麼淺薄——看見美女就動心。

他非常願意讓小笛參加這次探險行動。別看他在營火晚會上八面威風,但那全都是硬裝出來的。一想到要對抗強大到能綁架天后赫拉的勢力,他就感到頭皮發麻。伊阿宋需要幫助,需要小笛的幫助。但這都是表面理由,因為他對小笛的感覺遠遠不止於此。伊阿宋說不清自己是否喜歡上了小笛,也說不清這種感覺究竟是怎麼突然冒出來的。

他穿上鞋子,剛要離開這間冰冷、空曠的屋子,一瞥眼看見一個銅架被人從內凹的檯子里拖出來當做床鋪。床上被子枕頭齊全,還有一個背包。那個檯子的牆壁上甚至還貼著一些照片。

伊阿宋走過去查看。不管那是誰的床,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因為床上的鋪蓋散發著一股子霉味兒,背包上覆著一層薄薄的灰塵。牆腳下散落著幾張照片,一看就是因為日子太久而失去了黏力後從牆上掉下來的。

牆上有一張是安娜貝絲的相片——看上去比現在小得多,大約八歲左右的樣子,不過伊阿宋從一些特徵上認出了她:金髮,灰色的眼眸,若有所思的神情。安娜貝絲的旁邊站著一個大約十四五歲的男孩子,男孩長著沙色的頭髮,臉上帶著淘氣的壞笑,T恤衫外套著一件破舊的皮盔甲。他指著身後的一座峽谷,彷彿在說:「咱們去黑暗峽谷里殺妖魔鬼怪吧!」另外一張照片上,安娜貝絲和那個男孩坐在營火前,笑得前仰後合。

伊阿宋從牆下撿起一沓照片,看樣子是那種在簡易室中照的大頭像:相片上除了安娜貝絲和那個男孩子之外,還有另一個女孩子站在中間。那女孩約莫十五歲,黑色短髮,打扮得像個搖滾樂師:黑色皮夾克,掛著銀色珠寶項鏈。她雖然半露微笑,但三個人一看就是很要好的朋友。

「那是塔莉亞。」忽然有人說。

伊阿宋轉過身,看見安娜貝絲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自己的身後。她表情哀傷,似乎這些照片勾起了她最傷痛的回憶。「她也是宙斯的孩子,曾經住在這裡——不過時間不長。抱歉,我進來時沒敲門。」

伊阿宋說:「沒事。反正我也沒覺得這裡是我家。」

安娜貝絲一身行裝:混血營制服外穿著過冬棉衣,匕首掛在腰間,兩肩背著行囊。

伊阿宋說:「你改主意了?要和我們一起嗎?」

安娜貝絲搖搖頭說:「你們的實力已經很強了。我是去找波西。」

伊阿宋微感失望。他很需要一個經驗老到的人來做行動指導,這樣他就不會感覺自己是在把小笛和雷奧往絕路上領了。

「嗨,你能幹好。」安娜貝絲鼓勵說,「我有種感覺,你不是第一次參加探險行動了。」

伊阿宋也隱隱覺得自己似乎曾參加過探險行動,但這並不能給他帶來信心。他在大家的眼裡是個勇敢而自信的強人,但外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內心是多麼的茫然。一個連自己名字都記不得的人,大家怎麼就會對他抱有這樣的信心呢?

他看著照片上笑顏如花的安娜貝絲,很想知道她已經有多長時間沒有開心地笑過了。她肯定非常喜歡那個叫波西的男孩,所以才這麼掛心地去尋找他。想到這裡,伊阿宋感到有點嫉妒波西。現在有人也在尋找他伊阿宋嗎?如果現在也有個人對他如此牽腸掛肚,而自己卻絲毫不記得那個人該怎麼辦?

「你知道我的身份,對不對?」伊阿宋試探著問。

安娜貝絲握著刀柄,朝四下里望了望,似乎想找個椅子坐。當然啦,屋子裡哪有什麼椅子啊。「坦白說,伊阿宋……我也拿不準。往最好方面猜,你是一個獨行俠。那種人我偶爾也能碰上幾個。出於某種原因,他們沒有被混血營尋找到,因此只能通過不停地流浪四方避開魔獸的追蹤。獨行俠進行自我訓練,完全靠自身去應付魔獸。他們能活下來可以說是萬中無一。」

伊阿宋說:「喀戎第一眼看見我的時候曾說『你不是死了嗎』。」

安娜貝絲說:「他這麼問不奇怪。大多數流浪在外的半神都難逃劫難。對於宙斯的孩子來說,能夠在沒有混血營的庇護下活到十五歲,這種概率更是微乎其微。但這種事情並非不可能。塔莉亞小時候也是獨自漂泊了許多年,不但自己沒有死,而且還照顧了我一段時間。所以,我猜你也是個獨行俠吧。」

伊阿宋攤開手問:「那這些標記怎麼解釋?」

安娜貝絲盯著他胳膊上的刺花,顯然也感到大惑不解。她說:「這個嘛,鷹是宙斯的標誌,這一點能說得通。十二條豎線——可能代表年歲吧,如果你從三歲起就開始畫的話,一條代表一歲,到你十五歲,正好十二條。至於『SPQR』這四個字母嘛——呃,這是古羅馬帝國的格言『Senatus Popul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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