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橋雖然年輕,可是說話之間自然而然帶著自信。他做出決定後,三人都沒有反對,接受了這個決定。
「毛主任,總預算要多少?」王橋語言溫和,態度明確,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味道。
「三萬,這是最便宜的價格。」毛明解釋道,「居委會把吃奶的勁都用出來了,只籌到一萬六千四百塊,剩下的錢就得由城關鎮和城管委想辦法。」
陳武陽道:「我來之前請示過楊鎮長,楊鎮長的意思是居委會籌一部分錢,剩下的錢城關鎮和城管委各出一半。」
喬勇早就料到陳武陽會找各種借口推脫,道:「環衛所和環衛站的職責劃分得很清楚。環衛所負責主次幹道清掃,垃圾運輸和處理,環衛站負責大街小巷和化糞池。師範后街化糞池出了問題,我們過來是監管,是幫忙。」
「喬皮蛋提起褲子爬,監管個鎚子。」陳武陽與喬勇極熟,爆了一句粗話。然後對王橋道:「王主任,城管委不是主次幹道的城管委,是全縣人民的城管委,哪一份文件說過環衛站負責化糞池?」
喬勇針鋒相對道:「宮縣長召集開過協調會,會上說得清楚,化糞池就應該由城關鎮負責。」說這話時,他暗自覺得小王主任少了一點工作經驗,本來城管委作為監管部門站得攏走得開,現在主動開會,湊得這麼近,很有點被動。
陳武陽立馬反駁道:「會上說得清楚?你拿得出會議紀要嗎?口說無憑,我們城關鎮不會承認。」
毛明挨家挨戶收居民們的錢,費話、好話、氣話說了一籮筐,見喬勇和陳武陽互相推諉,抱怨道:「喬所長和陳站長不願意出錢,我就把從居民那裡收到的錢全部退了,再也不管這件事,居民們要去縣政府上訪,我就幫他們說。」
她看著王橋道:「王主任是縣領導,干還是不幹,總得表個態。」
喬勇不停地向王橋遞眼色,希望不要接招。
王橋沒有理睬的暗示,拍板道:「三萬塊錢就三萬塊錢,毛主任儘快組織人動工。城管委負責的這部分錢我來解決。」他之所以拍板也有自己的想法,當領導就要敢於拍板,就算錯了,以後改正就是。不敢拍板的領導,肯定得不到下屬發自內心的尊敬。
他又道:「陳站長,師範后街的事是我上班第一天遇到的事,特事特辦。但是我無意打破老規矩,以後的事情按巴州市關於進一步加強化糞池管理的通知辦理,關於化糞池的監管和具體管理問題,文件說得很清楚,我就不轉述了。如果沒有文件,我讓喬所長給你送一份。」
陳武陽達到了目的,不與王橋計較,笑道:「先把師範后街的化糞池解決再說,誰來管化糞池是你們領導的事情,我說了不算數。」
毛明具有豐富的基層工作經驗,知道上級部門經常說話不算數,為了避免被動,斬釘截鐵道:「各位領導,醜話說到前頭,我是不見鬼子不掛弦,不見兔子不撒鷹,你們的錢到了居委會我才動工,免得動工以後你們又不認賬。」
陳武陽道:「楊鎮長表了態,我們先從財政所借支六千八百元。」
王橋也表態道:「城管委的錢我來負責。」
喬勇聽到王橋表態,眉毛扭在一起,一副焦頭爛額的表情。等走出居委會,喬勇道:「小王主任,我為什麼不想答應?不僅僅是出錢的問題,關鍵是規矩。以後化糞池爆了,他們都會找城管委出錢,這事就會沒完沒了。」
王橋沒有講大道理,道:「這是我上任的第一件事情,必須要做成。」他看了一眼喬勇,道,「就算是坨屎,我都要吃下去。」
話說到這份上,喬勇道:「那隻能這樣了。」
回到城管委王橋的辦公室,喬勇苦著臉道:「據我分析,樂主任肯定不樂意出這筆錢,一方面是委里經費確實緊張,另一方面是城管委和城關鎮在職責劃分上是一本糊塗賬,曹主任以前和城關鎮的霸王宋鴻禮拍過桌子,樂主任坐在城管委主任的位置上,屁股肯定得坐在城管委這一邊。他十有八九不會開這個先例,開了這個先例,以後化糞池出了問題就很麻煩。」
王橋道:「要解決師範后街化糞池外溢問題,這是唯一方案。你在辦公室等一等,我再去給樂主任彙報。」
喬勇坐在王橋辦公室里翻著報紙。從短暫的接觸中,他發現新來的副主任頗為幹練,做事果斷甚至還有點武斷,完全不像初出茅廬的大學生,這對縣環衛所來說是一件好事。
幾分鐘以後,王橋走了回來,臉色平靜道:「你說對了,樂主任不同意這個方案。環衛所要想辦法出點血,解燃眉之急。」
喬勇仍然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道:「環衛所是差額撥款的事業單位,財政只解決百分之五十的工資,其餘的全靠大家找錢。解決這事確實有點困難,最好還是委里出,你再去給樂主任說一說。」
王橋道:「說出口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一口唾沫一個釘。環衛所經費有困難,以後我們一起想辦法克服,當前的問題無論如何也得想辦法解決。」
喬勇咬著牙道:「我出三千五百塊,所里實在沒有餘錢。」
王橋點了點頭,道:「三千五就三千五,其他的錢我來想辦法,但是明天務必將所有錢拿給毛主任。」
喬勇很好奇王橋從哪裡能弄到另外三千三百元錢,他忍住沒有問,道:「說好的事情我就不會賴債。」
談妥了化糞池的事,王橋鬆了一口氣,道:「樂主任多次說垃圾場是火藥桶,叮囑我要多關注。今天還有點時間,我們到垃圾場去看一看。」
喬勇伸手拿起桌上座機,道;「我給垃圾場曹致民打電話?」
王橋道:「曹致民是誰?」
喬勇道:「垃圾場場長。」
王橋道:「我們不是去視察,不用提前打電話。垃圾場是我們的工作場所,隨時都要去,就是要看真實情況。等一會兒在車上你給我聊一聊垃圾場的管理模式,以及村民鬧事的前因後果。」
發動小車後,喬勇道:「本來應該請小王主任到環衛所搞一次調研,我們班子給你做一次集體彙報,詳細介紹環衛所的情況。」
王橋道:「明天我爭取來一趟,找一找環衛所的家門。」
喬勇麻利地抹著方向盤,道:「那我先在車上談一談陽和垃圾場的情況。最新啟動的縣垃圾處理場位於陽和鎮,所以我們稱其為陽和鎮垃圾處理場。垃圾場選址要在人煙相對稀少的地方,距離縣城又不能太遠,否則運輸成本太高。在修新垃圾場時,縣裡成立了一個工作組,我也在工作組裡。工作組先後在東、西、南、北等方向挑選了七處地址,最後選在了陽和鎮。」
陽和鎮位於海拔約兩百米高的巴岳山余脈上,是距離縣城最近的鎮之一。小車出城不久就開始爬山,沿著盤山路朝巴岳山深處開去。
喬勇繼續道:「垃圾場是由建委承建,年初開始運行,運行以來一直與周邊村民扯皮。縣政府最初想逐步搬遷周邊村民,後來老百姓吵鬧得凶,縣政府為了息事寧人花了血本,把周邊五百米以內的村民全部一次搬遷到位。剛把五百米以內的村民安撫住,五百米以外的村民又鬧了起來。鬧得最凶的是五百零十幾米的幾個居民,他說四百九十九米的地方都臭,難道五百十幾米就不臭了?」
王橋笑道:「四百九十九米和五百十幾米確實沒有本質區別。」
喬勇道:「縣政府只能執行建設部頒發的標準,標準是五百米,少於五百米有可能違法,政府要輸官司。只要達到五百米搬遷要求,縣政府就不算違法。現在最讓政府頭疼的是不能突破五百米,如果輕易突破五百米這個標準,退讓到五百一十米,那麼五百二十米的村民會鬧,退讓到五百二十米,五百三十米的村民會鬧,無休無止。」
聽到這裡,王橋總結了一句:「既然五百米是縣政府定下的紅線,那麼我們就只能在管理上多做文章。」
「宮縣長也是這麼說的,前一次堵場時,宮縣長拍了桌子,指責我們管理跟不上,他說管理跟上了也就沒有這麼臭。其實根本不是這麼回事,到現場一看就明白。」喬勇繼續道,「垃圾場建好不久,城管委就和建委分了家,當時垃圾場是由建委承包給曹致民的,城管委接過來以後,繼續由曹致民承包。」他有些話沒有說透,曹致民是前任主任曹勇的侄兒,而且建委現在財務的科長是曹致民的親姑媽。
小車在山上開了二十來分鐘,來到陽和垃圾處理場。
陽和垃圾處理場有一個牌坊式大門,陽和垃圾場幾個大字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王橋遠遠看到氣派的大門,道:「這個垃圾場比我想像中要好得多,管理上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吧。」
喬勇含糊道:「垃圾場都差不多,你看了就曉得。」
剛剛停穩小車,無數蒼蠅從四面八方飛了過來,嗡嗡聲響成一片。蒼蠅喜歡溫度比較高的物體,幾分鐘後,小車引擎蓋上爬滿了蒼蠅,密密麻麻的,讓人直起雞皮疙瘩。如果有密集恐懼症,看到這一群群的蒼蠅,估計會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