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基層幹部:能喝不喝,不耿直

楊紅兵走得急,汗水打濕了襯衣。他站在電風扇前吹了一會兒,道:「袍哥,你在外面混走一圈,怎麼起點又回到原點,山南大學白讀了?」

劉紅道:「怎麼會白讀,以前是鄉村教師,現在袍哥是國家幹部。」

楊紅兵道:「我和陸軍沒有讀過正兒八經的大學,現在陸軍是組織部辦公室主任,我好歹是巴州刑警隊中隊長,這個長雖然小,可畢竟是長。王橋出來工作,混到長字不知還要多少年。我覺得王橋划不來,讀大學白白耽誤四年。」

王橋坐在椅子上,微笑著沒有爭辯,隨口問道:「昌東組織部現在的部長是誰?我明天去報到,好稱呼。」

劉紅道:「部長是牛清揚,副部長有兩個,一個是以前的教育局長彭家振,另一個是李友明。」

聽到這兩個名字,王橋湧出一陣不祥之感,驚訝道:「牛清揚和舊鄉小學校的牛清德是什麼關係?」他早就知道牛清德有哥哥在昌東當官,只是離開昌東數年,並不清楚其到底在做什麼。

劉紅道:「牛清揚一家人在山南挺有名氣,有個弟弟牛清永在當黨委書記,還有一個弟弟是開礦的大老闆,應該就是那個牛清德。」

王橋倒吸了一口涼氣,想起了陸軍不正常的行為,道:「我明白了。」

劉紅道:「你明白什麼?」

王橋道:「沒什麼,有點感慨。」

這一次回縣城,王橋感覺陸軍的態度頗為怪異,客氣中透著疏遠。此時得知牛清揚和彭家振都在縣委組織部當領導,便猜到陸軍知道兩位部領導的態度以後,有意迴避自己。在山大學生會工作三年,他見識過學生會幹部之間的勾心鬥角,對陸軍的心態揣測得十分準確。

服務員將熱氣騰騰的大盆肥腸火鍋魚端了上來,楊紅兵拿起筷子,道:「只有陸軍沒有來了,肚子餓得慌,乾脆我們開始吃,不等他了。」

三人正舉起筷子,楊明手機響了起來。她接完電話。道:「不好意思,我要先走一步,小朱兒在家裡又罵又鬧,誰都勸不住,我得趕緊回去。」

王橋道:「趕緊吃幾筷子再走。」

楊明眼神里有一絲慌亂,道:「不吃了,我得趕緊回去。」

楊明匆匆忙忙離開後,劉紅道:「楊明與婆婆關係弄得很僵,那個老女人自以為兒子在財政局工作,將楊明從鄉下調進城,把自己當成了救世主,成天趾高氣揚,頤指氣使,楊明最煩她。現在一直在忍,如果不是有了孩子,有可能就離婚了。」

王橋默默地點起一支煙。

楊紅兵知道王橋與楊明曾經的糾葛,道:「今天是袍哥回鄉的日子,不說這些爛事。」他叼著香煙,用手機又打陸軍傳呼,等了好一會兒,陸軍仍然沒有回電話。

1999年,傳呼機和手機同時在使用。陸軍在組織部門工作,位置重要,在黨政系統很受尊重,辦事能力強,但是他在經濟上並不寬鬆,加上組織部才搞了集資建房,因此一直在使用傳呼機,沒有用上手機。

楊紅兵在巴州當刑警,與三教九流都有接觸,老婆又在經商,手頭很是活泛,換了手機。

楊明老公在財政局預算科,管著許多單位的錢袋子,油水足,她也就用上了手機。

劉紅一直在學校教書,連傳呼機都沒有配。

王橋、楊紅兵和劉紅三個人喝完了一瓶白酒,陸軍還沒有出現,也沒有回電話。楊紅兵喝得臉紅脖子粗,罵道:「狗日的陸軍,跟著當官的混,不理睬咱們這些兄弟伙。袍哥以後當了官別像陸軍那樣不耿直。」

王橋不願意將陸軍的真實想法揭穿,道:「組織部飯局多,他十有八九要陪領導,走不開。」

楊紅兵道:「走不開也要回傳呼。」

王橋道:「有可能喝多了。」

酒足飯飽,陸軍還是沒有出現。

劉紅獨自回家。

次日,王橋再次去縣委組織部報到。經過組織部辦公室時,他朝辦公室里看了看,正好與陸軍的目光相遇。

陸軍趕緊從辦公室走出來,在走道上低聲道:「昨天不好意思,我有個走不開的飯局,你到幹部科報到,曲科長來具體安排。」他說話時,眼睛注意力在領導辦公室方向,擔心牛清揚或是彭家振突然從辦公室出來,看到自己與王橋說話。

如果被兩位領導之一看到這一幕,這對陸軍來說絕對是一個難以挽回的災難。

陸軍將王橋帶到掛著幹部科牌子的辦公室前,站在門口道:「這是幹部科曲科長的辦公室,你自己去報到,我還有個會。」

王橋點頭道:「那我去找曲科長,你忙吧。」

陸軍趕緊找了個借口離開辦公室,免得王橋來找自己。

曲文華是一位面容嚴肅的中年人,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一絲不苟。他看完相關證明材料,站起來與王橋握手,道:「歡迎山南大學的高材生到小地方工作。部務會研究過你的事情,準備讓你到城管委擔任副主任。這樣的安排很少見,前幾期選調生全部到了鄉鎮,而且都沒有安排職務,你是山大高材生,部里相當重視。」

「謝謝曲科長。」自從得知牛清揚和彭家振是組織部領導以後,王橋做好了被打發到最偏遠鄉鎮的準備,誰知道自己居然被分到了城管委,而且還擔任副主任。他沒有料到是這樣的結果,驚訝之後,迅速猜測著原因:「為什麼這樣安排?按理說牛、彭兩位部長執掌組織部,不會給我一個好位置,肯定是丁原副部長起了作用,他們雖然不喜歡我,但是不願意得罪丁部長。」

他經歷挫折和磨難,對人心把握得很准,儘管剛剛參加工作,這番猜測還是非常準確。

曲文華的態度不冷不熱,給王橋倒了一杯開水,道:「你先坐一會兒,我馬上與城管委聯繫,等會兒就送你到城管委報到。」

王橋原本以為到組織部報到以後,還得隔一段時間才到工作單位去報到,沒有料到立刻就要到工作單位,這讓他回柳溪老家的時間都沒有。

曲科長打完電話,道:「我已經和城管委樂主任聯繫上了,馬上就過去。城管委離這兒不遠,我們就不讓城管委派車了,走路過去。」

走了十來分鐘,王橋和曲科長來到城管委。在前往城管委的途中,曲文華變成悶嘴葫蘆,幾乎不與王橋交談。王橋主動搭話,他也只是簡單地嗯一聲。曲文華的這種態度讓王橋感到這位科長彆扭,很難接近。

來到城管委,這才結束了尷尬行程。王橋驚奇地發現城管委主任居然是舊鄉鎮黨委書記樂彬,這又讓他感到一絲憂慮。在舊鄉學校時,他是敢打架的刺頭,不知道樂彬會不會對自己有成見。

城管委樂彬主任與曲文華握手,道:「曲科長太客氣了,怎麼自己走過來?這怪我考慮不周到,態度不端正,應該派車接你們。」

曲文華笑道:「樂主任才是真客氣,幾步路就走過來,沒有必要派車。我們天天坐辦公室,沒有機會鍛煉,出來走一走對身體有好處。」

聽著兩人對話,王橋才知道曲文華不是悶葫蘆,嘴巴也利索,只是不想跟自己說話。

曲文華熱情洋溢地說道:「王橋同志是山南大學的高材生,經部務會研究,縣委同意,派他到城管委任副主任,增加城管委領導力量。」

樂彬用力握著王橋的手,道:「歡迎歡迎,人長得精神,又高高大大,城管委需要這樣的新鮮血液。」

王橋暗自鬱悶:「城管委需要高高大大的人,難道不需要高素質的人?」

會議室里,城管委二級班子正職全部到齊,幹部科科長曲文華等人進來後,大家停止講話,用好奇的眼光打量據說才從大學畢業的年輕副主任。

樂彬做了簡單介紹以後,曲文華道:「今天按部領導安排,我送王橋同志報到,先宣讀任命文件。」讀罷任命文件,他又道:「王橋是省委組織部選調的優秀學生幹部,到城管委充實領導力量,部里相信,城管委在樂主任、兩位王主任的帶領下,一定會出色完成工作。樂主任,王主任交給你了,部里還有事,我先回去了。」

樂彬真誠地邀請道:「曲科長難得到城管委,吃了午飯再走。」

曲文華不由分說地拿起了包,道:「時間還早,下次吧。」

樂彬、王正虎、王橋三人起身相送。王正虎走到會議室門口就停住腳步,王橋一直在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見王正虎停步便跟著停了下來,由樂彬獨自將曲文華送到樓下。

幾分鐘後,樂彬回到會議室,道:「城管委從建委分離出來的時間不長,出的事情不少,組織部考慮得很周到,將省委組織部選調生放到城管委擔任領導,請王主任講兩句,大家歡迎。」

場上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

樂彬大聲道:「大家早上沒有吃飯嗎,掌聲有勁點。」

在鼓動起來的掌聲中,王橋開始以城管委副主任身份第一次發言:「我叫王橋,畢業於山南大學。我記得佛家有一句話叫作五百年緣分能同船,我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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