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走了張屠戶,照吃帶毛豬

轉遍了東城區和西城區的農貿市場,王橋得出結論:「為了節約成本,老味道餐館每天安排專人到批發市場買菜,但是購買價與農貿市場的零售價格持平,這就意味著老味道採購人員以批發價買菜,報賬時用的零售價。」

在老味道餐館開業前,王橋明確表示不參加餐館的具體經營,這自然也包括採購環節。這一次到農貿市場轉了一圈,就發現了明顯的問題。每個品種只多幾角錢或者幾分錢,看似不過分,但是細水長流就是軟刀子割肉,細算起來是很大一筆收入。從本質上來說,這是採購人員直接從利潤裡面摳錢。

如何解決採購問題比較傷腦筋:利之所在,除非由艾敏和自己親自採購,否則無法杜絕採購人員這種行為,區別只在於高明和笨拙。

騎著車回到老味道餐館,門前停了一輛長安車,車上印著衛生防疫四個大字。大堂內,艾敏一臉晦氣地陪著一位中年帥哥說話,見王橋進屋,輕輕地搖了搖頭。

王橋不動聲色地坐在堂內,聽著衛生防疫工作人員與艾敏交談。

濃眉大眼的中年帥哥和藹可親地說道:「餐飲企業最關鍵就是衛生,你們這個店廚師和服務人員有十四人,只辦了五個健康證,這是不對的。」

艾敏解釋道:「我們是新開的店,人員流動大,沒有辦證的都是服務人員,我們正在補辦。」

「那就儘快補辦。」中年帥哥又道,「你們的食用油、大米、肉類分別從哪裡進的貨?我們要查一查發票。」

艾敏趕緊到辦公室取出相關發票,擺在桌上讓防疫站的工作人員檢查。中年帥哥微笑著站在一旁,一位年輕女子一張一張檢查發票。

王橋冷眼旁觀,想著各種可能性以及相應對策。

半個多小時以後,幾方檢查情況匯總,中年男子臉上笑容消失得乾乾淨淨,嚴肅地說道:「經過我們現場檢查,發現老味道餐館存在三個問題,一是缺九個健康證,你們營業有一段時間,早就應該過來辦健康證;二是進貨發票不全;三是廚房臟,蒼蠅多。根據《山南省衛生防疫管理條例》的規定。老味道餐館必須立即停業整改,另外罰款3000元。」

艾敏在不同廚房工作過,經歷過很多次衛生防疫部門檢查。她還從來沒有遇見過如此嚴厲的處罰,一下就蒙掉了。她原本想塞幾包煙或者單獨給帶隊領導送個紅包,聽到處理結果,知道事情不能輕易解決,只能木然地接過了處罰通知書。

一陣輕煙之後,長安車在轟響中離開老味道,車上的衛生防疫四個大字越來越模糊。艾敏眼淚撲啦啦就滾了下來,哽咽不能語。

廚師老段看罷處罰通知書,一陣大罵。痛快地罵過之後,他不陰不陽地說道:「艾老闆,難道你開餐館沒有和防疫站勾兌?沒有勾兌就是你的不對,這是廁所里打手電筒——找死。」

艾敏心亂如麻,沒有回應老段。

王橋走到桌邊,遞了一張紙巾給艾敏,對圍觀的廚師和工作人員道:

「大家該做什麼事做什麼事,別在這裡圍著。」

老段的胖徒弟道:「已經停業整頓了,我們還能做什麼事情。回去睡覺。」

王橋瞪了胖徒弟一眼,拿著處罰通知書來到櫃檯前,撥通大姐王曉的電話。

老段和兩個徒弟認為艾敏是個女人家,王橋又是個學生。兩個老闆都不是正宗開餐館的人,因此很有些瞧不起,瞧不起便生異心。老段想承包伙食團。試探幾次都沒有反應,因此他和徒弟們開始做些小動作。弄點事情出來,艾敏被逼到走投無路之時,自然會答應承包廚房。

胖徒弟打電話向區防疫站舉報了老味道餐館,這事神不知鬼不覺,艾敏和王橋絕對不會知道。可是他被王橋瞪了一眼之後,沒來由覺得心虛,轉身走回廚房,自我打氣道:「王橋就是一個學生,我怕他個逑。」

王橋在山南沒有屬於自己的社會關係,有什麼事情只得通過大姐,這讓自尊心極強的他感覺沒有面子,可是面子畢竟是虛的,眼前的困境必須馬上解決。在電話里講完事情經過,他總結道:「大姐,今天防疫站來得突然,而且針對性極強,我估計有兩種可能性,一是競爭對手使壞,二是內部人搗鬼,現在我還沒有完全判斷出來。」

「這算不得什麼大事,託人找關係能夠解決。你和艾敏以後得注意點,不要留下把柄。你要歡迎防疫站來檢查,換個思路來看,他們是幫你提高管理水平。」

「老味道才開業,在管理上存在不少問題,我以後慢慢弄,但是餐館不能停業,停業後更沒有人氣。」

「你在電話前等著,有了消息我給你打過來。」

王橋坐在吧台慢慢抽著煙,等著大姐電話。

老段坐在廚房裡也在吸煙。他了解艾敏的底細,有把握最終實現自己的目的。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況且他只是想多賺點錢,並沒有想著把艾敏搞死。如果由他來承包廚房和採購,艾敏可以不費力就賺錢,雖然賺得少點,總比虧掉好。

王橋抽到第二支煙的時候,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李澄給區防疫站的頭頭打了招呼,同意可以營業,罰款免了,但是健康證得補辦。」王曉反覆叮囑道,「這件事情就算過去了,二娃,你做餐飲業,一定要細心,國家規定的政策都是能幫你加強管理的,理解到這一點,別人就不容易抓住你的把柄。」

解決眼前急事,王橋心情輕鬆下來,道:「姐,你越來越啰唆了,到了媽的年紀就真的要變成啰唆老太婆。」

「以前我就是對湘銀放手不管,他才越走越遠。」王曉重重嘆息一聲,道,「我會經常啰唆你,誰叫你是我弟弟。」

「李澄幫了大忙,什麼時間請他吃頓飯?」

「對他來說是小事,舉手之勞,你別管,我會安排。」

放下電話,王橋來到艾敏身邊,道:「事情解決了,防疫站同意我們繼續營業,罰款也免掉,你趕緊將幾個人的健康證辦了。春節前,你得想辦法到防疫部門走一趟,必要的勾兌還得有,免得以後又找麻煩。」

艾敏做事勤勞踏實,從墩子到廚師,臟活累活難活都能做。欠缺的是社會交際,到區防疫站拉關係對她來說是一個大難題。

「好,我去。凡事都有第一次,我就把這張臉抹下來,去見見這些當官的。」

「你也別怕,伸手不打笑臉人,一回生二回熟。」王橋想到農貿市場的事和老段等人的表現,叮囑道,「我們得提防內部人,還有,管理要跟上。」

艾敏在巴州經營小飯館,店小生意小,全憑勤快,如今管理兩層樓三十多張桌子的中型餐館,只覺壓力劇增,讓她心情始終輕鬆不下來。她目送王橋走出店門,咬著牙想道:「無論再苦再累,總比剛剛下崗時要好百倍。」每次回想起一隻腳已經跨到了賣淫女的行列,總是心驚膽戰,後怕到極點。

走進校門以後,王橋將老味道的事丟在腦後,全心全意思考起藝術節的細節。他有事想和雷成商量,來到男生二公寓三樓,發現雷成寢室大門緊閉。偌大的男生公寓人氣全失,風吹過,幾張廢紙在角落亂轉,老鼠膽大如虎,在走道上慢條斯理地散步,黑眼珠子看著王橋,沒有絲毫畏懼。

又隔一天,陳剛離開了學校。

雷成、吳湘和王橋根據系裡意見,對方案進行了多次修改。經過反覆修改的方案送給校黨委副書記梁柏文以後,梁柏文在方案稿上瀟洒地簽字:「同意此方案,各部門支持。梁柏文,1996年2月14日。」

在辦公室看到梁書記簽字,雷成、吳湘和王橋三人興奮得互相擊掌慶祝。王橋道:「我在老味道館子準備了尖頭魚,為了慶祝方案通過,我將在老味道獻上自己的小手藝——酸菜尖頭魚。」

方案通過,黃永貴也著實高興,道:「這一段時間大家辛苦了,今天就不在餐館吃飯,都到家裡去,好好喝一杯。王橋既然想獻醜,你就把尖頭魚弄到家裡來,由你掌廚。」

王橋拍著胸膛道:「我做的酸菜尖頭魚絕對地道。」

到校外老味道餐館取了尖頭魚和酸菜,來到教師樓黃永貴的家。師母夏琴伸手接過裝魚的袋子,道:「不知老黃是怎麼想的,客人到家裡來,怎麼還能讓客人動手!」黃永貴坐在客廳看電視,道:「雷成他們幾個人到家裡來,難道還算是客人嗎?王橋一直在吹牛,說他做的酸菜尖頭魚地道,我們就是要看看他是吹牛還是真牛。」

夏琴埋怨道:「這位是王橋吧。第一次進家門,他連菜刀都不知放哪裡,怎麼能讓他來做飯?」

吳湘挽著袖子道:「師母去看電視,我給王橋打下手。」她說笑著將師母推到了客廳。

進了廚房,吳湘悄悄問道:「王橋,你到底行不行?」王橋繫上圍裙,轉過身讓吳湘幫著拴好帶子,自信滿滿地說道:「沒有金剛鑽,不敢攬瓷器活。你幫我剝點蒜就行了。」

王橋用刀背拍了拍魚頭,手腳麻利地開始剖魚。吳湘原本以為王橋頂多就是會做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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