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垃圾場周邊,我們找到了一輛破舊的拖車。幸好引擎能夠發動,油箱也是滿的,將就著也能用。
比安卡的死對若依、格洛弗和我造成了很強的衝擊,相比之下塔莉亞還好些。因此司機這份工作就落到了她的頭上。
塔莉亞提醒我們說:「我們還沒有擺脫骷髏武士的威脅,不能停下來。」
她載著我們穿越沙漠。晴空萬里,日光照射在白花花的沙子上,晃得眼睛生疼。若依坐在駕駛室。我和格洛弗坐在拖斗內,斜靠在絞盤上。空氣涼爽而乾燥,不過失去了比安卡,好的天氣,卻沒有欣賞的好心情。
我的手緊緊握住小神像。這是比安卡用生命換來的啊。我甚至連小神像代表的是哪一位神靈大人都不知道。
唉,神啊……我該怎麼對尼克講呢?
我寧願相信比安卡仍然活著,但心裡卻仍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比安卡只怕凶多吉少。
我苦澀地說:「都怪我一時糊塗,怎麼就讓她去了呢?死的本該是我,而不是她啊。」
格洛弗駭然說:「不許你胡說!安娜貝絲被抓走了,比安卡又生死不明。如果你再……我可怎麼活呀?」他哭泣著,「除了你,誰還能做我的知心朋友呢?」
「呃,格洛弗……」
他用油乎乎的袖子擦了擦臉上的鼻涕和眼淚。這不擦還好,越擦越臟,最後反倒成了大花臉。「我……我沒事啦。」
但我知道他現在十分脆弱。自從在新墨西哥州遇到了那陣風後,他就開始心緒不寧。我心裡擔心,可嘴上卻不敢說。害怕他一旦受到刺激,立刻就要號啕大哭了。
雖然我此時心驚膽戰的,但看到有人比我還緊張,嘿嘿,感覺就好多了。比安卡的事已無可挽回,我們只能化悲痛為力量,勇敢地走下去。在這一點上,塔莉亞表現得很成熟。我很想知道她和若依在前面的駕駛室里都聊了些什麼。
馬路的盡頭是一個大峽谷,而這時汽油也用光了。
塔莉亞從駕駛室出來,用力摔門。撲哧,一個輪胎開始漏氣。塔莉亞沒好氣地說:「屋漏偏逢連陰雨。現在怎麼辦?」
我舉手搭了個涼棚,朝遠方望去。一望無垠的大沙漠,偶爾拱出幾個沙丘。在這片鳥不生蛋的沙漠里,峽谷是唯一有點生機的地方。峽谷內的河水不是很大,河面大約有五十米寬的樣子。碧綠的河水,如同一道巨大的傷疤,橫亘在沙漠上。峽谷兩岸並不是十分陡峭。
格洛弗說:「那裡有一條路。我們可以下到河邊。」
我眯縫著眼睛瞅了半天,終於看到了山間有一條彎彎曲曲的凸起。我氣不打一處來,說:「那可是條羊道。」
「那又怎樣?」
「羊走羊道,人走人路。我們可不是山羊。」
格洛弗說:「我覺得我們能走啊。」
我沉吟了一會兒。雖然我以前有過攀岩的經歷,可一向不怎麼熱心這項運動。一抬眼,看見塔莉亞臉色發白。哦,恐高症啊……這可難住她了。
於是我說:「我們還是往上游再走走看吧。」
格洛弗說:「但是……」
我說:「別廢話了。走點路能累死你啊。」
塔莉亞朝我投來感激的目光。
沿著峽谷邊逆流而上,一直走了將近半里地,方才尋到一處緩坡下到河邊。
河邊有一處木船租售點,因為旅遊淡季的原因而停止營業。我在櫃檯前撂下一摞德拉克馬金幣,留了張字條寫著「借用兩艘木船」。
若依說:「我們要往河的上遊方向走。」這是離開垃圾場後,我第一次聽她開口說話,她的聲音聽起來囔囔的,好像得了重感冒似的,「可是水流太急了。」
我說:「這好辦,交給我處理吧。」我們把木船推進河裡。
去取船槳的時候,塔莉亞把我叫到一邊,小聲說:「剛才多謝你幫我解圍。」
「小事一樁,不值一提。」
「你真的能……」她沖河流揚了揚頭,「能行嗎?」
「應該成吧。我對水很在行的。」
她問:「你能和若依乘一艘船嗎?我覺得,呃,或許你能和她聊聊。」
「她好像不願意吧。」
「拜託了,好嗎?跟她同坐一條船我可受不了。她……她有點不大對頭啊。」
儘管心裡有一百二十個不願意,我也只能無奈地點點頭。
塔莉亞立刻渾身鬆弛下來,說:「這次算我欠你個人情。」
「這次算兩個。」
「一個半。」塔莉亞說。
「成交。」
塔莉亞抿嘴直樂。她不沖我大吵大嚷的時候,還是有幾分淑女風範的。
塔莉亞轉身幫助格洛弗收拾船隻。
事實證明,我根本不用費力操控水流。木船入水後,我便看見河裡有兩個水澤仙子好奇地瞅著我。她們看上去和普通的十幾歲的小姑娘沒什麼區別,不同之處在於,水澤仙子生活在水裡罷了。
「你們好。」我友善地打招呼。
她們發出呀呀的聲音。或許是在咯咯嬌笑吧,我猜。我對水澤仙子的語言不是很了解。
我對她們說:「我們要逆流行船。你們能……」
不待我說完,兩位水澤仙子一人挑了一隻船,推著我們朝上遊行進。起始速度很快,格洛弗猝不及防,猛地躺倒在船上,兩隻羊蹄直直豎立著。
若依抱怨說:「我不喜歡水澤仙子。」
一股水流立刻從船尾噴過來,射了若依一臉。
「好你個女惡魔!」若依不由分說,銀弓已拿在手上。
我說:「別當真,她們只不過是在開玩笑啊。」
若依恨恨地說:「該死的水精靈。她們永遠都不會原諒我。」
「原諒你什麼?」
若依將銀弓背回肩上:「很久以前的事了,不提也罷。」
重浪騰疊,我們往上游划去,兩岸懸崖更加高聳了。
一路上看著兩岸此起彼伏的峽谷景緻,我對若依說:「你不要為比安卡的事自責。那都是我的錯,是我讓她冒險的。」
說完這句話,我硬著頭皮等待若依的狂轟亂炸。就當一回出氣筒吧,只要能令她發泄一下心中的鬱悶也是好的。
沒想到若依竟然說:「不,波西。是我逼迫她參加這次探秘任務的。她也有著一顆善良的心。我……我本想讓她接替我當副隊長的。」
「你不是當得好好的?」
她攥緊箭袋上的皮帶,臉上露出疲憊的神色:「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波西。我領導了狩獵者足足兩千年,早已是江郎才盡了。是我連累了阿耳忒彌斯。」
我急忙說:「你可千萬別把什麼責任都往身上攬。」
「如果我堅持與她同行……」
「那魔獸連阿耳忒彌斯都能生擒,你以為能斗得過?你就算去了也白搭。」
若依沒有作答。
兩岸的峽谷峭壁越發高聳陡峭,遮蔽了陽光,河水也變得更加清冷。
我想起一事,於是從口袋裡掏出了「激流」圓珠筆。若依見了,立刻神色大變,彷彿想起了痛苦的往事。
我說:「這是你做的吧?」
「誰告訴汝的?」
「做夢夢見的。」
她滿臉狐疑,一雙美目在我身上飄來飄去。我知道她在心裡把我和精神病畫等號了。過了許久,若依嘆了口氣,說:「這是一件禮物,也是我犯的一個錯誤。」
我問:「那個英雄是誰?」
若依搖了搖頭,說:「我曾經發過誓,再也不提他的名字。」
「哦,難道我認識這個人?」
若依苦澀地說:「你肯定認識。你們這些男孩子不都想成為他那樣的大人物嗎?」
我不忍再問。低頭看著「激流」圓珠筆,第一次懷疑這個武器是不是被下了詛咒。
我問:「你母親是一位水之神?」
「是的,她叫普勒俄涅。母親有五個女兒,人稱『金蘋果園五姐妹』,我就是其中之一。」
「啊,是居住在西方世界邊緣的一個花園裡的那幾個吧?聽說那裡有一隻龍守候著金蘋果樹。」
若依一臉神往地說:「是啊。它叫巨龍拉冬。」
「不是說有四個姐妹嗎?你怎麼說有五個?」
她哀傷地說:「現在是四個。我被逐出花園了。日久年深,早已被世人忘卻了。」
「出什麼變故了?」
若依指了指「激流」圓珠筆,說:「因為我救了一個英雄,因此背叛了家族。你在神話傳說中是看不到這一段故事的。他從未提及過我。當初他偷襲拉冬不成,我給他出了個主意,指點他如何能把金蘋果偷到手,如何能騙我父親上當。金蘋果得手之後,他成了流芳百世的大英雄,我卻是一個被家族唾棄的叛徒。」
「可是……」
「嘰里咕嚕,嘰里咕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