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木乃伊先知上門

第二天清晨吃完早飯,我把昨晚夢裡發生的事給格洛弗講了一遍。我們坐在草地上,望著遠處在雪地里追逐打鬧的山林仙女和賽特們。原來山林仙女允諾如果被賽特抓住,就親吻他們一下。可實際上這些聰明的山林仙女們根本不給賽特一親芳澤的機會。她們總是故意引逗賽特們跑到近前,然後突然變成一棵枝頭上堆滿積雪的大樹。可憐的賽特來不及收住腳步,獃頭獃腦地就撞在樹上,被樹上掉落的積雪重重壓在下面。

聽完我的敘述,格洛弗面色凝重,手指不自覺地卷著腿上的長毛,若有所思地問:「石洞的穹頂砸在她身上?」

「是啊。真見鬼,這到底什麼意思呢?」

格洛弗搖搖頭:「不知道。不過就在若依夢見……」

「哇噢,你說什麼?若依做了個類似的夢?」

「我……我也不十分了解詳情。大約早上三點,若依去了大堂,要求和喀戎談談。當時她的臉色很不好,似乎受到了驚嚇。」

「等一下,你怎麼知道這些事的?」

格洛弗登時滿臉通紅:「我,這個嘛,我昨晚就在阿耳忒彌斯族舍區外露營。」

我白眼一翻:「幹什麼?」

「咳,就是,嘿嘿,就是想接近她們唄。」

「好啊,你這個長蹄子的不良少年。」

「胡說!咳,別亂打岔。我悄悄跟著她來到大堂,然後躲在矮樹叢里,把事情的經過瞧得一清二楚。百眼巨人守住門口不讓她進去,她當時氣急敗壞。唉,我都替她擔心了。」

整個營地的安全保衛工作都由百眼巨人負總責——那是個渾身長滿眼睛的金髮大個子。百眼巨人通常很少露面,只在發生嚴重安全事件的情況下才出現。要是他和夜影若依打起來,誰勝誰負很難預料。

我問:「若依當時說什麼了?」

格洛弗哭笑不得地說:「她一發起火來,說話就變成文言文了,別人很難聽懂。我當時也就聽了個大概意思,好像是阿耳忒彌斯有難,需要狩獵者的幫助什麼的。接著她就罵百眼巨人是榆木疙瘩不開竅……可惜,這隻能令雙方越鬧越僵。果然,百眼巨人也還口罵她是……」

「等一下。阿耳忒彌斯怎麼會有麻煩呢?」

「我……呃,後來喀戎穿著睡衣急急忙忙走出來,連他尾巴上的燙髮卷都沒顧得上取下……」

「他在尾巴上夾燙髮卷?」

格洛弗趕緊捂住嘴巴,眼珠滴溜溜地轉。

我見狀只好說:「對不起,請說下去吧。」

「哼,若依說她需要一張離開營地的許可令。喀戎拒絕了,給出的理由是未接到阿耳忒彌斯的命令之前,他不能擅自放狩獵者們離去。然後若依就說……」格洛弗咽了口唾沫,「她說:『如果阿耳忒彌斯回不來了,我們上哪兒去要她的命令啊?』」

「什麼回不來?阿耳忒彌斯迷路了嗎?」

「不大像。我猜是消失,被抓走或者被綁架了吧。」

「綁架?」我思忖了一會兒,「神靈還能被綁架嗎?誰有這麼大能耐?」

「呃,其實這種事也不是不可能。珀耳塞福涅就有過類似的經歷。」

「但她好像不過是,呃,是鮮花女神吧。」

格洛弗一瞪眼:「是春之女神。」

「都一樣啦。阿耳忒彌斯可比她厲害多了。誰能綁架她?而且為什麼啊?」

格洛弗無奈地搖搖頭,說:「我不知道。難道是克洛諾斯?」

「他還不至於已經這麼厲害了吧?」

上一次我們遇見克洛諾斯的時候,他不過就是一堆碎片罷了。呃……其實「遇見」這個詞不算太恰當。千萬年前,克洛諾斯與諸神展開大戰後失敗,諸神用他的長柄神鐮將其剁成碎片,然後拋進地獄深淵。地獄深淵對於諸神來說就是個處置敵人的無底垃圾洞。兩年前,克洛諾斯誘騙我們走到地獄深淵邊緣,差點將我們拉進深淵內。去年暑期,就在盧克的鬼船上,我們見到了一副金棺。據盧克自己說,每徵召一名新成員,他就能從地獄深淵中撈出一塊克洛諾斯的屍體碎片。克洛諾斯魔法高深,能夠利用別人的夢來影響他們的思想,從而設下圈套。可我就不明白了,這個巨人王連身體都沒有,怎麼就能制伏阿耳忒彌斯呢。

「我不知道。」格洛弗說,「我想某個人應該知道克洛諾斯是否成功重塑肉身了吧。說來也怪,你和若依在同一天晚上做噩夢,就像……」

「兩者間必有關聯。」我說。

雪地上,一個賽特正努力追趕著一個滿臉羞紅的山林仙女。仙女咯咯嬌笑著,伸開雙臂迎向衝來的賽特。嘭!山林仙女一眨眼間就變成了一根粗木。那個賽特便宜沒占著,反而吃了個大虧,這一下被撞得慘叫連連。

「唉,都是愛情的力量啊。」格洛弗又在發花痴了。

我的思緒仍然停留在若依的夢上。兩個夢竟然僅相隔一兩個小時。

我想了一會兒,說:「我要找若依談談。」

「哦,去之前……」格洛弗從口袋裡拿出一件東西,原來是一張折成三疊的旅遊宣傳冊樣的紙,「你還記得當初你覺得奇怪——為什麼狩獵者們會出現在威斯特奧弗大廈附近嗎?我想她們當時是在監視我們?」

「監視我們?此話怎講?」

他遞給我那個小冊子。原來是關於阿耳忒彌斯狩獵者的簡介。冊子的封面上寫著「為了將來,明智的選擇!」。冊子內是圖畫,都是幾個花季少女拉弓搭箭,追殺魔獸的場面。旁邊還有標題,例如「加入我們,給你一個長生不老的傳說!」,以及「加入我們,給你一個不受男孩子糾纏的美好未來!」。

格洛弗說:「這是我在安娜貝絲的背包里找到的。」

我茫然地說:「我不明白。」

「咳,我個人觀點……或許安娜貝絲對此有些心動了。」

我無法平心靜氣地接受這個事實,心裡實在恨極了這群狩獵者。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忙個不停,但對安娜貝絲的擔憂卻與日俱增。在標槍練習課上,我心不在焉,沒等阿瑞斯族的營員離開靶場就把標槍擲了出去,還好只在他的褲子上戳了個洞。那營員先是嚇得臉色蒼白,繼而暴跳如雷。雖然我很有誠意地向他道歉,仍然被轟出課堂。

我閑來無事,信步走到天馬馬廄轉轉。孰料正巧撞見阿芙洛狄忒族的賽勒娜和一個狩獵者吵得面紅耳赤。我見了扭頭就走,避之唯恐不及。

經過幾番折騰後,我想還是無為而治好,乾脆坐在空蕩蕩的戰車比賽場的看台上發獃。遠處的射擊場上,喀戎正在組織大家進行射箭操練。通常我有什麼話都想對喀戎說說,或許能從他那裡獲得些忠告。可現在我卻另有一種心思,覺得喀戎很可能出於保護我的立場而對我有所隱瞞。

混血者之丘上,狄先生和百眼巨人正在給看守金羊毛的小龍餵食。

我看了一會兒,忽然心念一動:此時大堂里應該沒什麼人。那裡有一個人……不,有一樣東西,我可以向其尋求一些指導。

想到這裡,我站起來撒開腿,一鼓作氣地跑進大堂,氣喘吁吁地直奔樓上。由於是第二次來這裡,因此輕車熟路。

打開屋頂門,我爬上閣樓。

閣樓上又臟又亂,和我上次來沒什麼變化。到處堆放著雜物,有被魔獸啃爛的盾牌,被砸彎的鐵劍,還有一堆動物標本,例如鷹身女妖的屍體和一條黃燦燦的巨蟒等。

窗戶邊,一個全身乾枯的女木乃伊坐在三腳凳上,身上的衣服打扮甚是古怪。這個老太婆就是我要找的先知。

我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像上次一樣,靜靜地等待先知的嘴裡冒出綠煙。可是我左等右等也不見動靜。

「嗨,」我實在等不下去了,「呃,日子過得好嗎?」

話一出口,我就暗罵自己愚蠢。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跟一個連站都站不起來的殭屍談什麼「過日子」。想到先知的幽靈就在那個軀殼裡,我心裡不由得泛起一陣寒意。

「我向您請教個問題。」我壯著膽子說,「是關於安娜貝絲的。請問您,我怎樣才能救回她呢?」

先知沒有回答。太陽探頭探腦地將一縷陽光透過髒兮兮的窗戶照進屋內,光線中灰塵顆粒上下輕舞。

我又等了一會兒,仍不見答覆,不由得暗暗生氣。幹什麼不好,白白地在這裡跟一具殭屍耗時間。

想到這裡,我無可奈何地說:「好吧。自食其力,我還是回去自己想辦法吧。」

一轉身撞到一個擺滿紀念品的桌子。上面的紀念品比我頭回來時又多了不少。英雄們喜歡把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儲存在這個閣樓上:要麼是一些不想繼續擺在宿舍的戰利品,要麼是某個引起傷心往事的物品。盧克就把一隻龍爪扔在這裡——他臉上的那道傷疤就是被那隻爪子抓的。這裡有一把破劍,劍柄上刻著:勒羅伊於一九九九年劍毀人亡。

我抬眼看見一條粉紅色的絲巾,心裡一動,於是過去撿起來,念著上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