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不快樂的生日派對

暑期的剩餘日子過得平平淡淡,反倒讓習慣了打打殺殺的我有些奇怪。每天的活動都是老一套:射箭、攀岩和騎術。其間我們還進行了一場奪旗比賽(但是繞開「宙斯之拳」舉行)。我們在營火邊高歌,在彎道上進行戰車追逐,互相串門談笑風生。不論去哪兒,我都帶著泰森和歐拉芮夫人。不過,每到夜晚,歐拉芮夫人都要對月長嘯,以發泄對舊主人的思念。安娜貝絲和我都刻意地迴避對方。不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我傷心,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我更傷心。

我幾次想和她談談克洛諾斯,但又不可避免地會提及盧克。盧克絕對是安娜貝絲的禁忌話題,每當我剛提了個開頭,她就會立即讓我閉嘴。

七月匆匆而過,八月驕陽似火,田地里的草莓都快要被烤熟了。終於,離開營地的日子到了。早飯後,一封標準格式的信件出現在我的床上,提醒大家務必在下午前離開,否則就會被負責打掃衛生的鷹身女妖吃掉。

十點鐘的時候,我站在混血大山山頭,等候開往市區的營地大巴。我把歐拉芮夫人留在營地,拜託喀戎對其加以照料。泰森和我會輪流來看望它。

我本來希望安娜貝絲能夠和我一起坐車到曼哈頓,不曾想她只是來和我告個別。她說她已經申請在混血營多住一段時間,一邊照顧行動不便的喀戎,一邊繼續潛心研究代達洛斯留給她的那份資料。最後,她要回舊金山市和父親一起住。

「父親家附近有一所私立學校,」她說,「我可能不會喜歡那裡,但是……」她聳了聳肩膀。

「好吧。呃,有事打電話,好嗎?」

「那是自然。」她言不由衷地說,「我還要盯著……」

又來了。但凡提到盧克的名字,她就像一個充滿悲傷、擔憂和憤怒的五味瓶。

我說:「安娜貝絲,預言的剩餘幾句是什麼?」

她默不做聲地望著遠處的樹林。

「預言中說『你們將在迷宮那無盡的黑暗中探尋』」,我回憶說,「『死人、叛徒和失蹤的人將得勢。』我們曾召喚了許多亡靈,這算他們的得勢吧。我們還救了後來變成叛徒的伊桑,這也算他的得勢吧。我們還繼承了潘神的精神,他應該就是預言中所謂的『失蹤者』了。」

安娜貝絲搖了搖頭,好像不想聽我說下去。

「『你們的繁榮與衰亡將操於鬼王之手,』」我繼續刨根問底地說,「『鬼王』指的並不是邁諾斯,而是尼克。他選擇站在我們這一邊,這才救了我們。至於『取決於雅典娜之子女的最終立場』,說的應該是代達洛斯。」

「波西……」

「『隨著一位英雄的最後一口氣而滅亡。』這可全都靈驗了。代達洛斯死了,然後魔幻迷宮毀滅。可是最後一句……」

「『失去所愛比死還痛苦。』」安娜貝絲熱淚盈眶,「這就是預言的最後一句。波西,你現在滿意啦?」

我的心越發冰涼了。「唉,」我說,「這麼說盧克……」

「波西,我不知道預言里說的是誰。我……我不知道是否……」她的臉上充滿了彷徨無助的表情,「盧克和我……以往那幾年只有他是唯一真正關心我的人。我想……」

沒等她說完,一道閃光突兀地出現在我們旁邊,彷彿某人憑空拉開了一道金色的窗帘。

「你不需要對誰心存歉意,親愛的。」說話的是一位身穿白裙、披肩黑髮的高挑女子。

「赫拉天后。」安娜貝絲驚訝地說。

女神微笑說:「正如我所預料的那樣,你自己找到了答案。你的探秘行動很成功。」

「成功?」安娜貝絲說,「盧克不見了。代達洛斯死了,就連潘神也死了。這也叫……」

「但是我們的大家庭很安全。」赫拉堅持說,「那些人和神死了更好,親愛的。我為你感到驕傲。」

我沒想到她竟會如此說話,頓時勃然大怒道:「是你買通吉里昂,讓他引誘我們進入迷宮的,是不是?」

赫拉聳了聳肩膀,身上的長裙泛起七彩霞光。「我不過是加快了你們的進程而已。」

「但你根本不關心尼克。你巴不得他投靠克洛諾斯。」

「別傻啦。」赫拉不屑地揮了揮手,「他在庸人自擾。哈迪斯的兒子我們不要也罷。」

「赫菲斯托斯說得一點不錯。」我憤憤不平地說,「你關心的只是維持你那個完美的家庭,壓根兒不管別人的死活。」

赫拉的雙眼射出凌厲的目光。「不要沒大沒小,波塞冬的兒子。你們在迷宮裡受到我的幫助根本超出你們的認知程度。當你和吉里昂發生打鬥時,是我讓那支箭射穿了三個心臟;是我把你送到了仙女卡里普索的島上;是我打開了通往塔梅爾佩斯山的道路。安娜貝絲,親愛的,你肯定不會像這個沒良心的小東西吃干抹凈後不認賬吧,希望我的一番辛苦能換來一點祭品。」

安娜貝絲猶如一尊雕像般一動不動地站著。她沒有說謝謝,也沒有拿出祭品慰勞赫拉,而是倔犟地緊咬牙關。她的表現很像當初她面對斯芬克司時一樣……雖然只要回答一個簡單的問題就能脫離困境,但她就是不肯妥協。我忽然意識到她的這種倔犟正是最令我感到心動的地方。

「波西說得沒錯。」安娜貝絲對女神說,「你是一個無情無義的神靈。所以,你的這份人情我們原物奉還。」

天后赫拉發出一陣比艾婆薩更可怕的冷笑聲,她的身影頓時光芒大作。「安娜貝絲,你會為今天的冒犯感到追悔莫及的。」

一道強光令我趕緊將頭轉開,待回過頭再看時,天后赫拉已經蹤影全無。

山頂又恢複了寧靜。遠處的松樹上,巨龍珀琉斯正卧在掛著金羊毛的樹下呼呼大睡,渾然不知這裡發生的事情。

「對不起,」安娜貝絲對我說,「我……我該回去了。我會和你聯繫的。」

「聽著,安娜貝絲……」我想著聖海倫火山和卡里普索島上的經歷,想著盧克和芮秋·伊麗莎白·戴爾,想著事情是如何演變到如此複雜的境地。我正想告訴安娜貝絲自己並不是真的要疏遠她。

忽然,馬路那邊傳來百眼巨人拉響的汽笛聲。

「你該上路了。」安娜貝絲說,「多保重,海藻腦袋。」

說完,她飛快地奔下山去,直到消失在木屋裡也沒有回頭看一眼。

兩天後,我迎來了十五歲生日。對於生日,我一直沒有放在心上。因為每年的這一天我恰好剛從營地歸來,因此營里的朋友們都無法聚在一起,而且我的凡人朋友也寥寥可數。更何況,自從那個「大預言」暗示我將在十六歲後毀滅或挽救世界之後,長大便成了一件不怎麼值得慶賀的事情。十五歲生日意味著我的時日不多了。

媽媽在公寓里為我舉行了一個小型生日派對,保羅·布勞菲斯也來了。由於喀戎小小施展了一下幻影迷霧,古德中學的所有人都認為我與上次的爆炸事件無關。當時在場的保羅和其他目擊者聲稱凱莉是一個到處亂扔炸彈的瘋子拉拉隊長,而我則是無辜的旁觀者,當時因為驚慌才逃離現場。因此,我下個月就能重新去古德中學上學啦。看來要想保持一年被開除一次的紀錄,我還得加勁努力呀。

泰森也來為我慶祝生日,老媽特意為他烤了兩個大號的藍莓餡餅。泰森和老媽一起吹生日氣球,保羅·布勞菲斯則叫我到廚房幫忙。

在斟潘趣酒的過程中,他說:「我聽說你母親已經同意你今年秋天考駕照了。」

「是啊,我都等不及了。」

如果在過去,一提到駕駛執照我便立刻眉飛色舞,但現在我卻有些提不起精神來。這個細微的變化馬上便被保羅捕捉到了。他和喀戎屬於同一個類型,都能夠看透別人的真實想法。我估摸著這也許是老師們的特異功能吧。

「看來你的暑假過得很不好啊。」他說,「我猜你可能失去了某個重要的人吧。還有就是……感情問題。」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你怎麼知道的?是我媽媽……」

他馬上舉起雙手說:「你母親沒有透露過一個字,而且我也不愛打聽別人的私事。我只是覺得你有些不同尋常罷了,波西。你身上有太多我不明白的事情。不過我也是從十五歲這個年齡過來的,所以能從你的表情里推測出十之八九……這麼說,你的暑假確實過得不好嘍。」

我點點頭。我曾答應老媽把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保羅,但現在似乎還不是時候。「我失去了一些夏令營里的朋友。雖然不是交往密切的朋友,但仍……」

「真令人遺憾。」

「是啊,至於感情問題,呃,我想……」

「給你。」保羅倒給我一些潘趣酒,「為你十五歲生日,為來年更加美好,乾杯!」

我們輕碰了下紙杯,各自飲下杯中酒。

「波西,我有件事想對你說,但又覺得難以啟齒。」保羅說,「不過我覺得必須這麼做。」

「什麼事?」

「感情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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