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假冒克拉麗絲的女孩

這就是我對「不好玩」的定義:騎一匹天馬沖向一架失控的直升機。如果吉多的飛行技術糟糕哪怕一點點,我們就會被剁成「天女散花」。

我聽到芮秋在機艙里尖叫。不知什麼原因,她並沒有睡著,不過我看見飛行員趴在控制台上東倒西歪,直升機搖搖晃晃地向一幢寫字樓撞去。

「有辦法嗎?」我問安娜貝絲。

「你必須帶吉多離開。」她說。

「那你怎麼辦?」

作為回答,她大叫一聲:「哎呀!」

吉多一個俯衝。

「低頭!」安娜貝絲嚷嚷。

螺旋槳擦面而過,我感到它削到了我的頭髮。我們向直升機側面加速飛去,安娜貝絲抓住了艙門。

然而就在這時候,意外發生了。

吉多的翅膀拍在了直升機上。它帶著我猛地往下一沉,把安娜貝絲掛在了機身上。

我嚇得腦子裡一片空白,然而當吉多盤旋下落的時候,我眼角的餘光發現芮秋把安娜貝絲拖進了機艙。

「堅持住!」我對吉多喊。

「我的翅膀,」它呻吟,「撞壞了。」

「你一定行!」我拚命回憶著從前希蓮娜在天馬課程上教給我們的內容,「放鬆翅膀,讓它展開滑翔。」

如同一塊石頭,我們徑直向三百英尺下的人行道墜落。就在最後一刻,吉多展開了翅膀。我看見地面上的天馬們一張張目瞪口呆的面孔。我們終於停止自由下落,在滑翔了五十英尺之後摔在人行道上,我被天馬壓在了身下。

「嗷!」吉多在呻吟,「我的腿,我的腦袋,我的翅膀。」

喀戎帶著急救包跑上來,開始在天馬身上忙碌著。

我爬起身,抬頭望去,心都懸到了嗓子眼兒,再過幾秒鐘直升機就要撞上大樓了。

這時候,直升機突然奇蹟般地正了過來。它轉了幾圈,盤旋著,開始慢慢下降。

這一刻顯得如此漫長,可隨著砰的一聲,直升機終於重重地落在第五大道中央。透過擋風玻璃,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緊握操縱桿的人竟是安娜貝絲。

我狂奔過去,螺旋槳停止了轉動。芮秋打開側門,把飛行員拽了出來。

芮秋的一身打扮就像還在度假,沙灘短褲、T恤衫、涼拖鞋。她頭髮亂糟糟的,剛才的驚險一幕讓她臉都綠了。

安娜貝絲最後一個爬了出來。

我吃驚地望著她:「我一直不知道你會開直升機。」

「我自己也不知道,」她說,「我爸爸對航天格外痴迷,而且代達洛斯有一些關於飛行器的筆記。我只不過對操縱桿做了儘可能的猜測。」

「你救了我的命。」芮秋說。

安娜貝絲活動了一下受傷的肩膀:「是的,嗯……只要不搞成習慣就行。你到這兒來幹什麼,芮秋?你難道不知道飛進戰區的危險?」

「我……」芮秋看看我,「我必須到這兒來,我知道波西有危險。」

「猜得沒錯,」安娜貝絲嘟囔,「好吧,借光,我有一些受傷的朋友需要照料。很高興你順道過來看看,芮秋。」

「安娜貝絲……」我叫她。

她已經怒氣沖沖地跑了。

芮秋撲通一聲坐在路邊,用雙手捂住了臉:「對不起,波西。我不是有意的……我總把事情搞糟。」

我不可能與她爭辯什麼,可我很高興她脫離了險境。我向安娜貝絲跑掉的方向望去,她已經消失在人群之中。我無法相信她剛剛所做的一切——她救了芮秋的命,迫降了一架直升機,然後若無其事地走開了。

「沒事的,」我對芮秋說,雖然我的話顯得有些空洞,「你有消息要帶給我?」

她皺皺眉:「你怎麼知道的?」

「一個夢。」

芮秋並不感到驚訝。她扯了扯沙灘短褲,褲子上畫滿了各種東西,對她來說這倒是再正常不過,不過我能辨認出其中的一些符號:希臘字母,營地項鏈珠上的圖畫,怪獸的草圖,神祇的面容。我不明白芮秋是怎麼知道這些東西的,因為她從未來過奧林匹斯山,也沒去過混血營。

「我也一直看到些東西,」她低聲說,「我說的不僅僅是看穿迷霧,這不一樣。我一直在畫畫,寫下一些神秘的東西……」

「在古希臘,」我說,「你知道人們是怎麼說的嗎?」

「這正是我想跟你談的。我希望……好吧,如果你跟我們去度假的話,我希望你能幫我弄明白,在我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她懇切地看著我。她的臉有些晒傷,鼻子正在脫皮。我依然沒有從她的突然出現中回過神來。她逼迫家人縮短假期,不惜答應上一所可怕的學校,還乘坐一架直升機闖入怪獸的戰鬥區,這一切僅僅是為了見到我。以她的方式來說,她的勇敢絲毫不亞於安娜貝絲。

然而發生在她身上的這些事讓我感到毛骨悚然。也許對於能夠看透迷霧的凡人來說這沒什麼特別,可我卻從來沒聽媽媽提起過類似的事。赫斯提亞關於盧克媽媽的話不斷在我耳邊響起:梅·卡斯特蘭走得太遠,她試圖看到太多。

「芮秋,」我說,「我真不知道如何作答,也許我們應該問問喀戎……」

她觸電似的往後縮了一下:「波西,就要出事了,一個以死亡為終結的陰謀。」

「你說什麼?誰的死亡?」

「我不知道,」她緊張地四處張望,「難道你感覺不到嗎?」

「這就是你想帶給我的信息?」

「不,」她猶豫了,「對不起,我真的搞不懂,可那個想法突然就從我腦子裡冒了出來。我在海灘上寫下的那條信息與以往不同,那上面有你的名字。」

「珀修斯,」我回憶道,「我古希臘的名字。」

芮秋點點頭:「我不知道它的意思,不過我知道這很重要。你一定得聽一聽:波西,你不是那個英雄。」

我瞪著她,彷彿她剛剛給了我一記耳光:「你不遠萬里來到這裡就是為了告訴我,我不是那個英雄?」

「這很重要,」她不肯放棄,「它將會影響你的行動。」

「不是預言中的英雄?」我問,「不是打敗克洛諾斯的英雄?你在說什麼呀?」

「我……我很抱歉,波西,我知道的就這麼多了。我必須得告訴你,因為……」

「啊!」喀戎小跑著來到我們身邊,「這一定是戴爾小姐吧。」

我真想大叫讓他走開,但顯然我不能這麼做。我儘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感覺又一場屬於我的風暴開始在我四周旋轉。

「喀戎,這是芮秋·戴爾,」我說,「芮秋,這是我老師喀戎。」

「你好。」芮秋悶悶不樂地說。喀戎是個人馬,可她對此一點兒也沒表現出驚訝。

「你沒有被催眠,戴爾小姐,」他說,「但你只是凡人?」

「我是個凡人,」她的口氣聽起來彷彿這是個令人沮喪的事實,「我們一過河飛行員就睡著了,不知道我為什麼沒有。我只知道我必須到這兒來,來警告波西。」

「警告波西?」

「她看到了一些東西,」我說,「通過寫字還有畫畫。」

喀戎眉毛一揚:「真的嗎?快告訴我。」

她把剛才的內容又重複了一遍。

喀戎捋了捋鬍鬚:「戴爾小姐……也許我們該談談。」

「喀戎,」我脫口而出,我眼前突然出現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混血營那個可怕的影像,梅·卡斯特蘭尖叫著衝出閣樓,「你……你會幫助芮秋,對嗎?我是說,你得提醒她當心這類事情,別讓她走得太遠。」

一到緊張的時候他的尾巴就搖來搖去:「是的,波西。我會盡最大努力搞明白髮生了什麼,並給戴爾小姐我的建議,可這需要一點時間。與此同時,你應該休息一下。我們已經把你父母的車子移到了安全的地方。此刻敵人還在按兵不動。我們在帝國大廈搭了一些床鋪,去睡會兒吧。」

「每個人都告訴我去睡覺,」我嘟囔,「我不需要睡覺。」

喀戎勉強笑笑:「你最近照過鏡子嗎,波西?」

我低頭看看身上的衣服,經過連日的戰鬥,它已經破破爛爛,到處是燒焦的痕迹。「我的樣子一定糟糕透了,」我說,「可發生了這麼多事情,我哪裡還睡得著呢?」

「在戰鬥中你是不會受傷的,」喀戎責備我,「可那隻會讓你的身體疲憊得更快。這讓我想起了阿喀琉斯。只要不打仗的時候,那小夥子就在睡覺。他每天都要打二十個盹兒。波西,你也需要休息,你也許是我們唯一的希望了。」

我想反駁說我不是他們唯一的希望。按照芮秋的說法,我甚至不是那個英雄。然而喀戎的眼神分明在告訴我,他不會接受「不」這個回答。

我拖著步子向帝國大廈走去。回頭望去,芮秋和喀戎一邊走一邊神色嚴峻地交談著什麼,彷彿他們談論的是一場葬禮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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