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飛豬

回到廣場酒店,塔莉亞把我拽到一旁:「普羅米修斯讓你看到了什麼?」

雖有些勉強,但我還是把梅·卡斯特蘭家的情景告訴了她。塔莉亞揉了揉大腿,好像記起了舊傷。

「那是個可怕的晚上,」她說,「安娜貝絲還太小,我想她並不真正明白看到的一切,她只知道盧克很生氣。」

我望向窗外的中央公園。北面還有小火在燃燒,但城市顯得不同尋常地寧靜。「你知道梅·卡斯特蘭究竟怎麼了嗎?我是說……」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塔莉亞說,「我從沒見過她……嗯,發狂的時候,不過盧克告訴了我發光的眼睛,還有她說的奇怪的話。他讓我發誓不要對任何人說。至於究竟是怎麼造成的,我也不清楚。如果盧克知道的話,他從未對我講過。」

「赫爾墨斯知道,」我說,「不知道為什麼讓她看到了盧克的未來,赫爾墨斯也知道將會發生什麼——盧克投向了克洛諾斯。」

塔莉亞皺皺眉:「無法完全肯定是這樣。剛才普羅米修斯在操縱你看到的景象,波西,他讓你看到的是最模糊的部分。赫爾墨斯的確深愛盧克,我只要看見他的面容就知道這一點。那晚赫爾墨斯到了那兒,因為他來看望梅,照料她。他並不是那麼壞。」

「可這還是不對,」我說,「盧克只是個孩子。赫爾墨斯從未幫助過他,也沒有制止他離家出走。」

塔莉亞推了推弓箭。我又一次猛然意識到,自從她不再衰老後,變得強壯了許多。你在她四周可以看到銀色的光環——阿耳忒彌斯的保佑。

「波西,」她說,「你不能同情盧克。我們都有艱難的東西需要去面對,所有的混血者都是如此。我們的父母幾乎從不在身邊,然而盧克作出了一個錯誤的選擇,沒有人強迫他這麼做。事實上……」

她向走廊里望了望,確信只有我跟她在一起:「我很擔心安娜貝絲。如果在戰鬥中她必須面對盧克,我不知道她是否下得了手,她總是容易被他打動。」

血液湧上了我的臉頰:「她會做好的。」

「我不知道。那個晚上,我們離開他媽媽的房子之後,盧克就變了一個人。他變得魯莽輕率且喜怒無常,好像希望證明什麼。格洛弗找到我們,準備把我們帶到營地……好吧,我們遇到這麼多麻煩的部分原因是因為盧克的隨心所欲。他非要跟我們碰見的每個怪獸爭個勝負。安娜貝絲並不覺得那是個問題,盧克是她心目中的英雄。她只知道是她的父母讓他變得如此傷心,所以處處為他辯護,至今依然如此。我所說的這些話……你不能落入同一個陷阱,盧克已經把自己獻給了克洛諾斯,我們不能再對他心慈手軟。」

我望著哈萊姆燃燒的火光,不知道此刻有多少睡夢中的凡人因為盧克的決定而身處險境。

「你說得對。」我說。

塔莉亞拍拍我的肩膀:「我去看看狩獵者們,然後在天黑之前再睡一覺。你也應該這樣。」

「我再也不想做更多的夢了。」

「我知道,相信我。」她嚴峻的神色讓我猜想她會夢到什麼,這是混血者常常遇到的問題,形勢越是危險,夢境就越頻繁,越糟糕,「可是波西,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才有機會再休息了,這會是一個漫長的夜,也許是我們最後的一個夜晚。」

我不喜歡這幾句話,可我知道她是對的。我無奈地點點頭,把潘多拉的瓶子遞給她:「幫我一個忙,把這東西鎖進酒店的地下室好嗎?我覺得我對瓶子過敏。」

塔莉亞笑了:「沒問題。」

我找到最近的一張床,昏睡過去。自然,睡眠只會帶給我更多的噩夢。

我夢見了父親的海底宮殿。敵人的軍隊已經攻得更近了,佔領了宮殿外幾百米的地方。堡壘的高牆已經完全被摧毀,我父親曾用做指揮部的廟宇也在希臘烈焰中燃燒。

圖像拉近到了軍械庫,我弟弟和其他一些獨眼巨人正在午餐休息,吃著大罐的四季寶牌特濃花生醬(可別問我這在水下嘗起來是什麼滋味,因為我不想知道)。我正看著,軍械庫的外牆爆炸了。一個獨眼巨人戰士跌跌撞撞地跑進來,摔倒在午餐桌前。泰森跪下來幫助他,可已經太遲了,獨眼巨人溶進了淤泥之中。

敵方的巨人從背後殺了過來,泰森撿起死去的戰士留下的棍子。他沖鐵匠同伴喊了幾句什麼,也許是「為了波塞冬!」,可他嘴裡塞滿了花生醬,聽起來就像是「砰皮嘣」。他的同伴們一個個都抓起了鎚子和鑿子,大叫「花生醬!」,跟隨泰森加入了戰鬥。

畫面變了。我在敵人的營地,與伊桑·中村在一起。看到的景象令我打了個冷戰,一半是因為敵人的隊伍如此浩大,另一半是因為我認得這個地方。

我們在新澤西的森林地帶,一條破舊的道路旁是衰敗的商店和破爛的廣告牌。一片被踩倒的籬笆周圍,一個巨大的院子里擺滿了水泥雕塑。倉庫頂上的標牌已模糊難辨,紅色字跡非常潦草,不過我知道那上面寫的是什麼:埃姆阿姨的花園侏儒商店。

我已經多年想不起這地方了。顯然這裡早已廢棄,破損的雕塑上畫滿了塗鴉。一個水泥半羊人,格洛弗的叔叔斐迪南已經少了一條胳膊。倉庫的屋頂已經部分坍塌。門上一塊黃色的標誌寫著「報廢」。

房屋周圍立起幾百頂帳篷,燃起篝火。我見到的多數是怪獸,但其間也有疲憊的人類僱傭軍和身穿盔甲的混血者。一面紫色與黑色相間的旗子掛在商店外,由兩個藍色海帕波瑞恩巨人把守著大門。

伊桑靠在最近的營火旁。兩個混血者與他坐在一起,打磨著手中的劍。倉庫門開了,普羅米修斯從裡面走出來。

「中村,」他喊,「主人有話要跟你講。」

伊桑小心地站起來:「出什麼事了嗎?」

普羅米修斯笑了:「這你得問他去。」

另一個混血者哧哧地竊笑:「認識你很高興。」

伊桑整了整劍帶,向倉庫走去。

除了屋頂的大洞,這地方跟我記憶中沒什麼兩樣。雕塑是嚇壞的人凝固在尖叫聲中。快餐櫃檯、野餐桌被挪到了一旁。蘇打水售賣機和椒鹽卷餅加熱器中間,有一個金色的王座。克洛諾斯斜靠在王座上,鐮刀放在大腿上。他穿了一件T恤衫、牛仔褲,沉思的樣子讓他與人類幾乎沒什麼分別,比我在圖像中見到的,懇求赫爾墨斯講述他命運的盧克更加年輕。盧克看見了伊桑,他的臉扭曲著露出非人類的微笑。他的金色眼睛閃亮著。

「中村,你覺得外交使命進行得怎麼樣?」

伊桑猶豫了一下:「我相信普羅米修斯更適合向您彙報……」

「可我在問你。」

伊桑尚存的那隻眼睛來回張望,注意到站在克洛諾斯身邊的衛兵:「我……我認為傑克遜不會投降,永遠不會。」

克洛諾斯點點頭:「你還有什麼別的想跟我說嗎?」

「沒……沒有了,主人。」

「你很緊張,伊桑。」

「沒有,主人。只是……我聽說這個洞穴是……」

「美杜莎的?一點兒沒錯。不錯的地方,哈?可惜美杜莎被傑克遜殺死以後沒能重生,所以你不必擔心成為她的戰利品。此外,這房間里還有更危險的軍隊。」

克洛諾斯看著一個萊斯特律戈涅人,他正很響地大嚼炸薯條。克洛諾斯沖他擺擺手,巨人僵住了,一根薯條懸在他的手和嘴之間的半空中。

「有什麼必要把他們變成石頭,」克洛諾斯問,「當你能凍結時間的時候?」

他的金色眼睛似乎鑽進了伊桑的心:「現在再跟我說說另一件事情。昨天晚上在威廉斯伯格大橋發生了什麼?」

伊桑在發抖,額頭上冒出一粒粒冷汗:「我……我不知道,主人。」

「不,你當然知道,」克洛諾斯從椅子上站起身,「當你進攻傑克遜的時候,發生了一些事情,一些不大正常的事情。那個女孩,安娜貝絲,擋住了你的劍。」

「她想救他。」

「可他是不會受傷的,」克洛諾斯平靜地說,「你自己也看到了。」

「我無法解釋,也許她是忘了。」

「她忘了,」克洛諾斯說,「對了,一定不會是這樣。噢,親愛的,我忘記了我的朋友是不會受傷的,所以就替他挨了這一刀。哎呀,告訴我伊桑,你向傑克遜刺去的時候瞄準了他的哪個位置?」

伊桑皺了皺眉。他的雙手緊握在一起,彷彿手裡拿著刀,做了個刺的手勢:「我不知道,主人,事情發生得太快,我並沒有專門瞄準哪一個特別的地方。」

克洛諾斯的手指在鐮刀的刀刃上敲打著。

「我明白了,」他愣愣地說,「如果你想起什麼來了,我希望……」

突然,泰坦巨神向後退去,角落裡的巨人動了,薯條掉進他的嘴裡。克洛諾斯跌跌撞撞地退後幾步,倒在王座上。

「我的主人?」伊桑向前走去。

「我……」那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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