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的數學老師讓我搭了個便車

我們出現在中央公園北面的池塘。歐拉芮夫人顯得異常疲憊,它在一片巨石上蹣跚而行。它開始到處嗅來嗅去,我擔心它是不是在打算給自己的領地留個記號,不過尼克說:「沒關係,它只是在尋找回家的路。」

我皺了皺眉頭:「在石頭中間嗎?」

「冥界有兩個主要入口,」尼克說,「你知道洛杉磯的那個。」

「冥界渡船。」

尼克點點頭:「大多數靈魂都走那條路,不過這裡有條小路,不易找到。俄耳甫斯之門。」

「就是拿豎琴的那個傢伙。」

「里拉琴,」尼克糾正我,「不過的確就是他。他用音樂來迷惑大地,打開了一條通往冥界的新路。他一路唱到了哈迪斯的宮殿,差點帶走了他妻子的亡靈。」

我記得這個故事。俄耳甫斯帶他的妻子回到人世的時候,不應該回頭去看,然而他卻這麼做了。這就是典型的「於是他們死了/劇終」的故事結尾。這樣的故事總讓我們這些混血者感到親切而不知所云。

「這就是俄耳甫斯之門,」我盡量做出很欽佩的樣子,可面前的一切對我來說依然只是一堆石頭,「怎麼打開?」

「我們需要音樂,」尼克說,「你唱歌唱得怎麼樣?」

「嗯,不行。難道你就不能,比方說直接告訴它打開嗎?你怎麼也是哈迪斯的兒子。」

「可沒那麼容易。我們需要音樂。」

我很肯定,要是我開口唱歌,只會引發雪崩。

「我有個更妙的主意,」我回頭喊,「格洛弗!」

我們等待了許久。歐拉芮夫人蜷起身子,打起了盹兒。我聽見樹林里的蟋蟀在唱歌,貓頭鷹也在哇哇叫喚。中央公園西側的公路上車流轟鳴。馬蹄在不遠的小路上發出嘚嘚的聲響,興許是騎警在巡邏。我敢肯定,他們一定很樂意凌晨一點在公園裡發現兩個夜不歸宿的孩子。

「這沒什麼用處。」尼克終於說。

可我有一種感覺。我的心靈鎖鏈這幾個月來第一次有了感覺,這意味著有很多人同時打開了《自然頻道》,要不就是格洛弗在附近。

我閉上眼睛,集中意念想道:格洛弗。

我知道他一定在公園的什麼地方。為何我感覺不到他的情感呢?我的腦海深處只聽到微弱的嗡嗡聲。

格洛弗,我更加堅定地想。

「嗯……嗯……」什麼東西在說。

一幅圖像闖進了我的腦海。我看到森林深處遠離大路的地方,有一株巨大的橡樹。它盤根錯節的根部盤踞在地面,形成了一張床的樣子。插著雙手,緊閉雙眼躺在上面的是個半羊人。一開始,我不敢肯定那就是格洛弗。他身上蓋著樹枝與樹葉,似乎已經在那裡睡了很長時間。樹根緊緊圍繞著他的身體,慢慢將他拖進地里。

「格洛弗,」我說,「快醒醒。」

「嗯——」

「夥計,你快被土給埋住了。醒醒!」

「太困了。」他的心裡在低聲說。

「有吃的,」我提議道,「薄煎餅!」

他的眼睛一下子睜開了。一片模糊的記憶頓時充滿了我的腦袋,如同在快進。圖像支離破碎,我差點兒跌倒在地上。

「出什麼事了?」尼克問我。

「我接通了。他……對了,他馬上就來。」

一分鐘過後,我們身旁的樹顫抖起來。格洛弗從樹枝上掉了下來,腦袋衝下。

「格洛弗!」我大叫起來。

「汪!」歐拉芮夫人抬起頭來,也許是在想,我們是不是要跟半羊人玩拋物遊戲。

「咩咩!」格洛弗叫道。

「你還好吧,夥計?」

「哦,我好極了。」他摸了摸腦袋,他的角長長了好大一截,在他的鬈髮外冒出了一英寸,「我正在公園的另一頭,得里雅德仙女有個絕妙的主意,把我從樹上傳遞到了這裡,不過她們還不大明白『高度』的含義。」

他笑著爬起來,當然是用蹄子。去年夏天以來,格洛弗不再刻意把自己偽裝成人。他再也不戴帽子,或者是裝個假腳,甚至不再穿牛仔褲,因為他從腰部以下是毛茸茸的羊腿。他的T恤衫上是《野獸家園》里的一幅畫面。衣服上滿是泥土和樹的汁液。他的山羊鬍子更濃密了,更加有男子漢氣概(或者應該說公羊氣概),而且他的個頭已經和我一樣高了。

「很高興見到你,格洛弗,」我說,「你還記得尼克吧?」

格洛弗沖尼克點點頭,給了我一個熱情的擁抱。他身上有股剛除過的青草的氣味。

「波——西!」他咩咩叫道,「我好想你!我懷念營地。野外找不到好吃的墨西哥卷。」

「我擔心死了,」我說,「你這兩個月都跑到哪兒去了?」

「這兩個……」格洛弗的笑容消散了,「兩個月?你在說什麼呀?」

「我們一直沒有你的音信,」我說,「茱妮弗很擔心你。我們發送了彩虹信息,可是……」

「等等,」他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像是在計算自己的方位,「現在是幾月了?」

「八月。」

他大驚失色:「這不可能,現在是六月。我剛躺下睡會兒……」他抓住我的胳膊,「我想起來了!他把我弄暈了過去。波西,我們得阻止他!」

「啊,」我說,「慢一點,告訴我都發生了什麼。」

他深吸了一口氣:「我在……我在森林裡,走在哈林湖邊,我感覺到大地在震動,好像什麼巨大的東西在靠近。」

「你能感覺到那樣的東西嗎?」尼克問。

格洛弗點點頭:「自從潘神去世之後,我就感覺到自然界里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當我在野外的時候,似乎我的眼睛和耳朵變得更加犀利了。不管怎麼樣,我開始跟蹤線索。一個身穿黑色長大衣的男人正穿過公園,我注意到地上沒有他的影子。一個大晴天的正午,他卻沒有影子。另外他移動的時候似乎在閃光。」

「像是海市蜃樓?」尼克問。

「是的,」格洛弗說,「每當他經過人類身旁的時候……」

「人都會暈過去,」尼克說,「蜷起身子然後睡著了。」

「沒錯!等他走了之後,他們會站起來,各自繼續自己的事,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我盯著尼克:「你認識這個黑衣人?」

「恐怕是的,」尼克說,「格洛弗,那後來呢?」

「我跟著那個人。他不停地看公園周圍的房屋,好像在計算什麼。一個女人從他身邊慢跑經過,她倒在人行道上,打起了呼嚕。黑衣人把手放在她額頭上,像是在給她檢查體溫。接著他就繼續往前走了。到這時候,我知道了他是個怪獸或者什麼更糟糕的東西。我跟蹤他走進樹叢,走到一棵大橡樹底下。我正要召喚幾個得里雅德仙女來幫我抓住他,他突然轉過身,然後……」

格洛弗咽了一口口水。「波西,他的臉。我看不出他的臉,因為他不停地變幻。光看到他就讓我覺得昏昏欲睡。我說:『你在幹什麼?』他說:『只是隨便看看,戰鬥之前總得事先偵察一下戰場。』我靈機一動講了幾句巧妙的話:『這片樹林是歸我保護的,你不能在這兒開戰!』然後他就笑了。他說:『算你走運,我在為大戰節省能量,小半羊人。只讓你小小地睡一覺,祝你好夢。』然後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尼克長出了一口氣:「格洛弗,你遇到的是夢神摩耳甫斯。還能夠醒來算你走運了。」

「兩個月了,」格洛弗抱怨,「他讓我睡了足足兩個月!」

我努力思索這一切意味著什麼。現在我明白了,為何我們一直無法與格洛弗取得聯繫。

「為什麼仙女們不喚醒你呢?」我問。

格洛弗聳聳肩:「仙女大都不在意時間。兩個月對一棵樹來說算不得什麼。她們興許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我們一定得搞清楚摩耳甫斯到公園裡來幹什麼,」我說,「我可不大喜歡他說的『大戰』。」

「他為克洛諾斯效力,」尼克說,「這一點我們已經清楚了。諸多小神都效力於克洛諾斯,這恰恰證明入侵即將發生。波西,我們必須繼續我們的計畫。」

「等等,」格洛弗說,「什麼計畫?」

我們把計畫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格洛弗,他開始扯他的腿毛。

「你不是當真的吧,」他說,「可別是冥界。」

「又沒讓你一道去,夥計,」我說,「我知道你才剛剛醒來,可是我們需要一些音樂才能打開地獄之門,你能做到嗎?」

格洛弗掏出他的蘆笛:「我可以試試,我知道幾首涅槃的曲調,可以分開岩石。不過波西,你確定要這麼做嗎?」

「來吧,夥計,」我說,「這很重要。看在我們往日的情分上。」

他抽泣了幾聲:「我的印象中,往日我們經常出生入死,不過好吧,我這就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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