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一章

當岑今拿到美國大學錄取通知書的時候,衛國才剛開始複習GRE。

她催他去考GRE,但他不肯:「要考就要等到複習好了再考,不要留下一串不好的記錄。」

「去考吧,你一定會考好的,你看你的托福,不是一下就考出630多的好成績來了嗎?」

「可是你知道我花了多少氣力在托福上?GRE比托福難多了,而我還才剛開始複習,怎麼能去考呢?那不明擺著是去求敗嗎?你還是讓我複習一段時間再考GRE吧。」

她知道他說的有道理,但又於心不甘:「但是我馬上就要走了——」

「你安心地去讀書,我會積極努力,爭取儘早跟你在海外匯合的。」

「那我這次也不走了,等你考了GRE,拿到錄取通知一起走。」

「你怎麼能這樣呢?這麼好的機會,你可千萬別錯過了。」他安慰她說,「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誰說不在朝朝暮暮?我們已經耽誤了這麼多年了——」

「但是你不去美國,我們也不能在一起共度——朝朝暮暮啊。」

她知道這也是個事實,因為衛國的離婚官司還沒打出結果來,先是兩邊都要孩子,相持不下。後來衛國狠了狠心,同意讓孩子跟著媽媽,但鄭東陵又說自己有兩個老人要照顧,沒力量照顧孩子。於是衛國又提出要孩子,於是鄭東陵也提出要孩子。

法院讓雙方單位出面調解,衛國的系裡派出一位副系主任負責這事,是位四十多歲的女性,有丈夫有孩子,家庭十分幸福,本人作風也很正派,從來沒有桃色新聞。但鄭東陵居然說副系主任與衛國有一腿,並因此拒絕副系主任的調節,還鬧到衛國系裡去了。

這事雖然進一步延緩了衛國的離婚案,但也讓他系裡認清了鄭東陵的為人,決定不再為他們調解,退出此事,一切交由法院處理。

就這麼反反覆復東扯西拉的,搞了幾年也沒搞出個結果來。懂行的人都說一定是女方買通了法院哪個環節,不然的話,這案子早就判下來了。問題是誰也沒證據,想告法院徇私舞弊都沒地方告。

她不知道衛國何時才能離掉婚,甚至不知道衛國今生究竟能不能離掉婚,但她也不在乎這些了,只想能跟衛國在一起,有沒有妻子的名分都無所謂,而要跟衛國在一起,恐怕只能走出國這條路。她擔心地說:「我就怕我不在這裡——你——就不考GRE了——」

「怎麼會呢?你去了美國,我會更想考GRE,因為不考就沒辦法跟你在一起。」

她也明白這個道理,但就是一想到去美國,就有一種「鞭長莫及」的恐慌。

他保證說:「你放心,我一定會緊步你的後塵,到美國與你匯合的。難道你不相信我有這個能力?」

「我相信。」

她開始辦出國的事,從錄取她的幾所美國大學中選了一所,沒怎麼考慮學校的名氣,只考慮了與藺楓之間的距離,她選了一個離藺楓最遠的州,自己也說不清是因為什麼。

護照簽證都辦得很順利,臨走前,她找了個機會跟衛國在一起呆了半天,沒敢去他的鴛鴦樓,更不敢邀請他上自家來,而是去了一家餐館,他選的地方,說那裡有卡拉OK,可以邊吃邊唱。

他們倆還是第一次單獨去這樣的地方,感覺很新鮮。他定的是一個包間,裡面就他們倆,又因為是白天,餐館裡幾乎沒別人。

兩人真的是邊吃邊唱,各自唱了幾首歌,還一起唱了幾個男女對唱,然後,他唱了那首《往事只能回味》:時光一逝永不回

往事只能回味

憶童年時竹馬青梅

兩小無猜日夜相隨

春風又吹紅了花蕊

你已經也添了新歲

你就要變心像時光難倒回

我只有在夢裡相依偎

大概是有音樂伴奏的緣故,她覺得他這次唱得特別好聽,特別動人,特別感傷。雖然伴奏音樂的節奏有點快,過門也有種歡快的感覺,但她仍然聽得很傷心。

等他一曲終了,她忍不住問:「你——怎麼想到唱——這麼一首歌?」

「因為裡面有『竹馬青梅』幾個字。你不喜歡嗎?」

「你唱的我都喜歡,但是——我總覺得這歌——不吉利——」

「為什麼?」

「因為裡面有『你就要變心——』」

「你不是說過,這歌我唱就不悲嗎?因為你知道你不會變心——」

「我是不會變心,但是我怕你會變心。」

「我怎麼會變心呢?我早就告訴過你,我永遠都不會變心的。」

雖然說的都是「不變心」,但灌進她耳朵的卻總是「變心」,這兩個字像雷電一樣,在她眼前閃過,灌進她的耳朵,令她毛骨悚然。她說:「我們別說什麼變心不變心了吧,兆頭不好——」

他笑了起來:「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迷信了?」

「我一直都很迷信,你不知道?」

他摟住她:「你要迷信,就迷信我好了。」

「我是很迷信你呀,你說什麼我都相信。」

「我說了我永遠不會變心,你怎麼不相信呢?」

他說得那麼安詳,那麼天經地義,她相信了他。

那年夏天,她隻身一人來到美國攻讀博士,學業很繁忙,還要做RA(助研),成天泡在實驗室里,連周末都不例外。但她仍然時刻牽掛著大洋彼岸的親人,她的孩子,她的父母,她的丈夫,當然還有衛國。她對他們每個人牽掛的內容各不相同,但牽掛的心都是一樣的。

過了一段時間,她把芷青和孩子辦了出來。

芷青一到美國,她就跟他討論離婚的事,他很沮喪:「小乖,我千里迢迢帶著孩子來跟你團聚,屁股還沒坐熱,你就要跟我離婚,叫我怎麼——想?」

「我這不是為了成全你們嗎?」

他無語了,良久,才低聲說:「你就一點也不為——離婚難過?」

「怎麼會不難過呢?但是——你說怎麼辦?」

「你先讓我熟悉一下這裡的環境吧。」

「你可以到她那裡去熟悉。」

「但我——舍不下你和孩子——」

「那你捨得下她?你不是說她——受了很多的罪——現在孤苦伶仃——你想一步衝過去照顧她——保護她嗎?」

他不響了,很久才說:「但如果我走了,你不是也孤苦伶仃嗎?」

「我有孩子,怎麼是孤苦伶仃呢?」

「你一個人帶著個孩子,不是更——需要人照顧?」

她開玩笑說:「你別把自己當救世主了,好像兩邊都等著你去解救一樣。放心吧,離了你,我的地球照樣轉,說不定轉得更快,因為你現在連自己都養活不了,去了那邊我還少一個負擔。」

他啞了。

她知道自己這個玩笑開得不好,趕快做檢討:「別當真,我跟你開玩笑的——」

但芷青還是當真了:「雖然你是開玩笑,但也說出了一個——真理。我看我現在哪邊都不該去,我應該出去找工打,先做到自立再說。自己都不能自立,還想解救誰?去哪邊都是人家的負擔——」

「你又沒工卡,到哪裡去找工打?」

「中餐館總行吧?」

「你受得了那個罪?」

「別人能受得了那個罪,我相信我也受得了。」

「我看你還不如就呆在家裡複習英語,也好早點進學校讀書,打工不是長遠之計。」

「我知道不是長遠之計,但我至少要先混口飯吃才能活著複習英語吧?」

「你怎麼會沒飯吃呢?不管你是在我這裡,還是去她那邊,我相信都不會——餓死——」

「但我不想成為你們的負擔。」

芷青說到做到,第二天就氣昂昂地出門去找工,又不會開車,只能步行和坐公車。找了好幾天,終於找到一個餐館工,洗碗。

她勸他別去:「洗碗很累的,工錢又少,我們對門的老王干過洗碗工,你不信可以去問他。」

芷青去找了老王,但沒被老王的話嚇倒,反而信心更足了:「老王那個身架都把碗洗下來了,難道我比他還不如?」

現在岑今不敢催芷青去藺楓那裡了,一催他就說:「你是不是覺得我住了你的房子?我可以搬出去。」

她解釋說:「我不是怕你住了我的房子,你在不在這裡,我帶著孩子都不能跟人合住,都得自己租房。我知道你很——愛我和小今,你也很愛——她,但你——不能腳踏兩隻船啊,你想踏,但船不允許啊。我也很——捨不得你,我知道小今也捨不得你,但是——現階段你只能選一個——」

他很痛苦:「命運為什麼對我這麼殘酷?為什麼非得要我做這種——不人道的選擇?」

「為什麼是不人道的選擇?」

「這當然是不人道的選擇,這不是逼著我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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