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十六章 手段

送走了葛金蓮,周家大小姐周楠便歪倒在榻上,一臉的無趣與不滿:「這葛家母女兩個,都是一樣的俗不可耐。母親,我們真要跟這樣的人來往么?」

周太太王氏從丫鬟手中接過燕窩粥,慈愛地遞到女兒面前的炕桌上:「我剛叫人做好的,趁熱吃吧。這地方又干又冷,比京里差遠了,正該多行滋補。」見女兒不情不願地湊過去吃,她放心地笑笑,才解釋道:「不是我非要跟這樣的俗人往來,而是蔣先生說了,葛家對你父親頗為忠心,只是你父親書生脾氣發作,不肯理會人家。我們先把人籠絡好了,日後你父親要用人也方便。」

周楠卻冷笑:「雖然蔣先生這麼說,但我還真不相信那葛一條真能幫得上父親什麼忙。有其父必有其女,那葛金蓮既沒眼色,人又粗俗,還小氣得很,對著我雖說還算恭敬,但我身邊的丫頭但凡給她上茶略慢了些,她就對人甩臉子,也不打盆水照照自己是誰,配不配使喚我的丫頭!」

周太太含笑道:「你若真不願與她來往,讓她少過來就是。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呢?我只是擔心你在這裡一個伴兒都沒有,會悶得慌。葛家母女雖俗,拿來解悶打發時間倒還罷了。」

周楠微微噘了嘴:「依我說,那日來的鐘縣丞太太和鍾姑娘,我聽說她們還知道些禮數,為人也不俗氣,寧可跟她們來往呢!」

「鍾縣丞一向與你父親作對,如今瞧著好些了,也不過是裝模作樣罷了。」周太太有些不悅,「這樣內里藏奸的人家,怎能跟他來往?更何況鐘太太是個病秧子,鍾姑娘又無禮,真讓她們來了,我們母女倆不定要怎麼受罪呢。我們是什麼樣的人家?便是待初次上門的客人略冷淡些,也是有的,她們就敢甩臉子,不肯來了。脾氣這麼大,我們可不敢結交。」

周楠欲言又止,面上神色頗為難,但最後她也沒說什麼,只是低頭抱怨:「清河好生無趣,我們要在這裡待多久呀……」

周太太慈愛地摸摸她的頭:「好孩子,你且忍幾日,總要陪你父親過了年,咱們才好回去的。頂多我答應你,明年夏天,你外祖家要去城外園子避暑,我許你跟著一道過去住幾個月就是了。」

周楠頓時眼中一亮:「真的?那我們可說定了!」周太太笑著點頭。

周楠歡喜得不行,這時丫頭在門外報說大爺來了,她立刻從炕上蹦起來,衝過去掀開帘子:「哥哥來了?哥哥快進來坐。」邊說邊拉著周棣進屋,將他按在炕邊,親自替他倒了茶,送到他手裡。

周棣忍不住打趣:「今兒是怎麼了?妹妹竟然這般殷勤,莫不是有求於為兄?」

周楠小下巴一翹:「誰有求於你了?本姑娘今兒心裡高興!」說完了,卻按捺不住,笑著湊到他耳邊說:「母親答應我明年跟著外祖母去城外園子里消夏,還許我在那裡住上幾個月!」

周棣頓了一頓,看向周太太:「明年還不知幾時才能回京呢,母親就先許了她,萬一去不成,她一定要抱怨您了。」

周太太卻不以為意:「怎會去不成呢?在這裡待一個冬天也差不多了。」

周棣卻不是這麼想的,但妹妹在場,他不打算多說,只是笑道:「外祖母不喜歡幾位表妹,倒愛帶表兄弟們去消暑。若是明年舅母與表妹們也去,妹妹跟著去也沒什麼,否則還真是多有不便。」

周太太嗔了兒子一眼,周棣不動聲色,周楠卻已滿面通紅,跺腳叫道:「哥哥真討厭!」轉身就跑了。

周太太面露無奈,剮了兒子一眼,吩咐屋裡的幾個丫頭:「去把咱們從京裡帶來的那件灰鼠皮褂子拿出來,一會兒讓大爺帶回去。這清河比京城冷多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要下雪,正好穿這個。」

丫頭們應聲去了,周棣道:「這時候還早著呢,母親叫她們取那個做什麼?」

「你先拿回去放著,等天冷時好穿,省得凍著了。」周太太漫不經心地將此事一言帶過,就伸手戳了兒子腦門一記,「你明知道你妹妹心裡想什麼,偏要跟她過不去!」

周棣搖了搖頭:「母親還是早些死心的好,路達表弟是嫡長孫,日後是要繼承爵位的,他的婚事,大舅舅與大舅母一定會千挑萬選。妹妹雖好,卻未必能入大舅母的眼。不可能的事,母親又何必讓妹妹存了妄想?日後求而不得,妹妹豈不是更難受?」

周太太卻不以為然:「路達的婚事,自然是你外祖父與大舅舅說了算,你大舅母即便有些小心思,也是不中用的。楠兒有什麼不好呢?知書達理,才貌雙全,出身世家,又與路達青梅竹馬。雖說你父親的性子迂腐了些,不懂得為人處世,但只要這回你為你外祖父立下大功,那點兒小毛病也不算什麼了。我心裡有數呢,這事兒你別管。」

周棣聞言也不好再勸了,只是心下暗嘆。母親還不明白,這不是功勞不功勞的問題,虞山侯府正需要強有力的姻親,周家遠遠夠不上邊,更何況母親又是庶出,與大舅舅本非一母同胞,雖然自小由外祖母撫養,感情甚篤,但真要說起兒女親事來,只怕不等大舅母反對,外祖母就先惱了!到最後,妹妹是一定嫁不成路達表弟的,為了安撫周家,外祖父反倒有可能讓她嫁給其他表兄弟們,那她豈不是更難受?只是母親一向將外祖母視作親母,這話他實在不好說出口。

周太太不知兒子心裡所想,見他沉默,便壓低聲音問他:「事情究竟怎樣了?你父親可曾鬆了口?」

周棣回過神來,淡淡一笑:「雖未鬆口,但兒子瞧著也有七八分了。這幾日兒子時不時拿做的文章給父親瞧,父親頗為欣慰,只是嫌兒子的字寫得不夠好,要兒子多練練字,最好是多臨一臨楊宗元的字帖。過兩日,盧先生要帶兒子去參加一個本地讀書人的茶會,回來後兒子會裝作無意中從別人處聽來的一般,向父親請求進淮王別院觀摩楊宗元親筆書寫的屏風。不過是每日過去待三兩個時辰,父親不會起疑心的。」

周太太知道兒子的書法習自名家,一向受人讚許,如今不過是故意沒寫好罷了,也不以為意,只是仍有些擔心:「真的能行么?只每日過去待幾個時辰,哪裡夠時間找東西?要是動起了土,更容易叫人發現!」

周棣笑了:「母親難道真以為兒子要挖財寶不成?淮王派來的親信只在清河待了不到一日就離開,哪裡有功夫做這種事?況且若真的動了土,事後官府查抄淮王別院時,定會發現蛛絲馬跡。既然沒有,可見別院里定有不為人所知的密室暗道,只要找到了機關,不愁找不到東西。等找到了,夾在紙張里拿回來,誰能發現端倪?」

「多帶幾個得力的人。」周太太有些憂心忡忡,「除了奉墨奉硯兩個小廝,還當帶幾個機靈的,淮王別院那麼大,你一個人搜不過來。我瞧盧先生一個人不大頂事兒,不如把蔣先生也帶上吧。他為人精明,見多識廣,是個好幫手。」

周棣皺了皺眉頭:「有盧先生就夠了。當日外祖父在名單上寫下自己名字時,盧先生就在身邊,找到了東西,他一看就知道真假。至於蔣先生,前些時候他行事太過急躁,已經引起了父親的疑心,父親如今正提防他呢,帶著他去,豈不是平白惹來父親的猜疑?況且盧先生長於書法,又教過兒子,有他陪著,也算是名正言順。此事不便讓太多人知道,兒子打算只帶奉墨奉硯,他們都是家生子兒,最是忠誠可靠。兒子在楊宗元真跡屏風面前學習時,他們倆就四處搜索,即便叫人發現了,也可以推說他們小孩子家貪玩亂逛,頂多就是挨幾板子罷了。」

周太太見兒子已有全盤計畫,也不再多言。反倒是周棣勸她:「兒子瞧蔣先生性情略浮躁了些,氣量又小,還惹得父親不快,母親還是少理會他的好。無論他說些什麼,母親都別理會。眼下最要緊的是把外祖父交待的大事辦好,其他的都要往後靠。」

周太太只是笑說:「這是自然,母親心裡知道輕重。但蔣先生是你外祖父跟前得力的人,你不可對他太過無禮了。」

周棣一聽,就知道她沒把自己的話放在心上,正想再勸,忽然聽得丫頭們回來了,在門外說話,只得閉了嘴。

門帘掀起,丫頭們捧著銀鼠皮褂子和另兩件冬襖兒進來了,周楠跟在後面,臉上猶有紅暈,看向兄長的時候,有些嗔怨之色,也不跟他打招呼,徑自坐到母親身邊,攬著她的手臂撒嬌:「葛金蓮讓人送了一匣子棗泥餡兒的點心過來,我瞧了,不過是外頭店裡買來的尋常貨色,偏她當成寶一樣。我先前只是面上情說說罷了,她卻當了真,巴巴兒地買來送我。如今要我拿自家精製的點心回禮,實在不甘心!」

周太太笑說:「什麼好東西,你隨意揀些丫頭吃的回她就是了,但也別太粗糙了。否則,人家不說你小氣,捨不得好東西,只當咱們這樣人家,真的只吃用那點上不得檯面的玩意兒呢!」

周楠笑著應了,叫了丫頭來,隨便揀了幾個餅裝盒,又笑說:「她家送東西來,連匣子也比別人寒酸些。我瞧前兒鍾家和劉家送來的點心,裝點心的匣子都挺精緻的,鍾家的居然還是上造之物。這才是該有的禮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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