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八章 疑點

碧羅?這是什麼意思?

青雲抬頭問小曹大夫:「這裡刻著『碧羅』兩個字,是人名嗎?」

小曹大夫猶豫了一下:「我不太清楚,也許是人名,但也有可能是簪子的名字。」

青雲再仔細查看了簪子一番,搖搖頭:「不可能,『碧』是綠色的意思,但這簪子是白銀打的,唯一有顏色的是顆紅寶石墜角。它有可能叫『紅羅』,卻不可能叫『碧羅』。」

「也有可能……」小曹大夫想了想,「你記不記得你父母是否提過有什麼人叫這個名字呢?這是個女子名。」

青雲哪裡知道?只能再次搖頭:「我完全不記得了。」隨手想要將簪子遞還給對方,忽然頓住:「慢著……小曹大夫,你不知道這個名字是誰的嗎?你剛才說,是從我母親家的人手裡拿到的。你應該知道這簪子的主人是誰吧?」

小曹大夫伸過來接簪子的手頓了一頓,才若無其事地繼續動作:「這個么……雖然我知道給我簪子的人是誰,但女眷的名字,我怎麼好問呢?」

這倒也是,現在畢竟是古代,女性的名字是不會隨便告訴人的,特別是比較富裕的家庭。

小曹大夫又補充道:「不過,我雖然不知道這支簪子的主人叫什麼名字,卻聽說過……令堂的閨名是紅綃,紅色的紅,綃巾的綃。」他盯著青雲看,「你對這名字有印象么?」

「紅綃」嗎?倒跟「碧羅」是一對。

青雲搖搖頭:「我不記得了,不過這簪子若是一對的,一個刻著碧羅,一個刻著紅綃,不是正好對上嗎?我娘的名字是紅綃?」她有些好奇,「她姓什麼?」

「姓魏。」小曹大夫又猶豫了一下,「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不記得令堂姓甚名誰,那令尊呢?」

「這個我知道。」青雲從手邊的籃子里取出戶籍證明與路引,「你瞧,這上頭寫著的,我的父親姓姜名鋒,只是上頭沒有提我娘的名字。」據錢老大夫推測,她父母的路引和身份文書可能是隨身帶著的,隨他們一起被埋在山泥底下了,至於為何青姐兒的文書上頭只寫了父親的姓名卻沒寫母親的,那就不清楚了。

小曹大夫盯著那幾張薄薄的紙,慢慢伸手接了過來,然後看了半晌,沒吭一聲。

青雲覺得奇怪:「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她馬上想到一個可能,「你擺了烏龍嗎?找錯了人?我其實不是你要找的親戚?!」

「不……不是的。」小曹大夫深吸一口氣,擠出一個微笑,「就是他,姜鋒,字凌范,我要找的就是姜凌范。」他又看了手裡的文書一眼,「若說先前還有疑慮,看到這份證明,我也可以確定了。」

青雲心裡不知是感到遺憾還是鬆了口氣,扯出一個乾巴巴的笑:「哦……那真是太好了……」她又再次問起那個老問題:「你到底是我什麼親戚?我該怎麼稱呼你呢?」

小曹大夫似乎有些遲疑,但還是回答了她的話:「你叫我曹大哥就好,我們兩家……其實只能算是遠親,若真論起來,可能有些複雜。」

青雲迷迷糊糊地點了點頭,順從地叫一聲「曹大哥」,又問:「你全名是什麼呀?」

小曹大夫輕描淡寫地道:「曹玦明,玉玦的玦,明亮的明。」一說完就馬上壓低了聲量湊近青云:「姜家妹妹,我原本沒想到你父母會不幸身亡,你也大病一場喪失了記憶,這件事有些不妙,你瞧,家裡人已多年沒見你了,若沒有你父母作證,如何知道你就是他們的女兒呢?所以……也許這對你來說有些艱難,但你能不能試著回想一下過去的事?可以用來證明你身份的,比如說……你父母從前去過什麼地方?做過什麼事?有哪些來往密切的朋友?諸如此類的……」

青雲聽得直皺眉:「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她有什麼地方露餡了嗎?她感到自己的後背冒出了冷汗。

「不……只是以防萬一。」曹玦明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來,「你是個好孩子,只是不幸失去了父母,我希望能幫助你順利回到親人身邊去。所以,如果你能……」

「我爹是不是很有錢?」青雲忽然有了個想法。

曹玦明大概沒料到她會冒出這句話來:「什麼?」

青雲自認為看過不少宅鬥文,而曹玦明的態度也太奇怪了些,她確信自己的身體是屬於姜青姐的,誰也不能說她是冒充,那麼他主動找上門來,卻又要求她證明自己的身份,這件事就有些不尋常了。無論如何,她處於下風,得搶佔先機。

於是她索性開門見山:「我爹是不是很有錢?他就算在逃荒路上,也能坐得起馬車,我娘還能天天戴首飾,他們一定不窮。那他們在老家是不是有些田產房產什麼的,別人——也許就是家裡人,眼紅這些財產,如果我不是他們的女兒的話,這些財產就歸他們所有了,是不是?所以你才叫我證明自己的身份,你明知道我什麼都忘記了,除了這些文書什麼都拿不出來。」

「不不不!」曹玦明深吸一口氣,神情有些哭笑不得,「我不是這個意思。姜家在河陽是有名的世家望族,家財萬貫,絕不會做這種事。況且……據我所知,這些世家大族對女兒都有安排,不過是一副嫁妝罷了,公中自有銀錢撥出,無論你父親是否有大筆財產留下,都……不會歸你所有。」

該死的古代繼承法!

青雲忍住翻白眼的衝動,雙手一攤:「既然是這樣,你問我這麼多做什麼?老實說,我完全不記得自己都有些什麼親戚,現在的日子也過得挺好,要是姜家不想認我,我也懶得搭理他們,無論我父親留下了什麼,都由得他們去!」

「你冷靜一點!」現在輪到曹玦明冒汗了,「我只是以防萬一……」

「沒什麼好萬一的!」青雲站起身,「一般人家在失去兒子媳婦後,對於生了大病的孫女,就是這樣的態度嗎?先叫孩子證明自己的身份,否則就不認了?我管他認不認!」轉身就要走人。

曹玦明連忙起身追上去攔下她:「姜家妹妹,你別生氣,都是我的錯,是我沒說清楚。」

「青姐兒,怎麼了?」王掌柜走了過來,手裡還提著裝滿熱茶水的瓷壺:「小曹大夫欺負你了?」雖然他對這少年印象不錯,但一想到有這個可能,他還是惡狠狠地瞪了後者一眼。

曹玦明一時啞然,反而是青雲笑了笑:「沒事,王叔,你忙吧。」

王掌柜狐疑地盯著曹玦明,慢慢走開去給一桌新來的客人上茶,一邊說著歡迎的話,一邊還時不時轉過頭來看。

曹玦明忽然發現事情比他想像的要複雜些,姜凌范的女兒也比他預計的聰明,雖然失去了記憶,但該有的警惕一點不少,他只能改變策略。

他深吸一口氣,露出一個親切的笑容:「姜家妹妹,是我疏忽了,你既然已經忘了過去的事,想必也忘了令尊的身世。我們尋個安靜的地方吧,我與你細細說來。」

青雲挑了挑眉,難不成姜青姐的父親還有什麼神秘的來歷?

她帶曹玦明轉到角落的長桌,這裡一般是不待客的,專用來放置雜物,只有在客人多得坐不下的時候,才會用起來,跟其他桌椅都有一點距離,只要說話別太大聲,旁人就難以輕易聽見。

曹玦明心中有些失望,他本來是想讓青雲帶他到後堂或是尋個清靜的客房的,不過小女孩顯然很機警,為了彌補自己剛剛犯下的過錯,他也沒有出言反對。

就在這張長桌邊,曹玦明給青雲講述了一個狗血而勵志的故事。

姜青姐的父親姜鋒,字凌范,是河陽望族姜家旁支的子弟,有一個同胞哥哥。在兄弟倆年紀還小的時候,他們的父親以犯七出為名,休了他們的母親,這讓他們兄弟的處境變得尷尬起來,尤其是在不久之後,他們的父親就扶正了二房庶母,而那位庶母又很快生下了一個兒子。

雖然對於姜氏一族而言,他們父親的做法不合規矩,有違族規,但對他們兄弟的遭遇並沒做什麼干預。他們這一房受到全族人的鄙視,是連身為受害者的兩兄弟在內的。於是,他們在家裡要受繼母和弟弟的排擠,在外頭還要被族人非議,日子過得苦不堪言。做哥哥的無奈地接受了命運的安排,聽從父母之命,娶了個小戶人家的女兒,然後就分家搬出去了,只得了一份微薄的田產養活妻兒。而做弟弟的,卻不甘心一輩子被繼母弟弟壓制,所以跑去考了武舉。憑藉著自小受人欺負時練出來的身手,他居然考中了武舉人,讓家人大吃一驚。

姜凌范有了功名,族人開始改變對他的態度,禁止他父親繼母再欺負他,又給他尋了好師傅、好先生,認真的培養他成材。而他也不負眾望,在三年後的武會試中考進了二甲,得了正式的武職。

他有了前程,為家族帶來榮光,家族也樂於回報他。於是,不但他的哥哥被補償了一份田產,還在當地學宮有了個不錯的差事,連他那被休棄的生母,也被姜氏一族接回來,安置在家庵里修行,每月供給錢糧。他的生母娘家已經式微了,那些年一直飽受親人冷待,姜氏族人的做法可以說是幫了她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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