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氏有令,趙澤雖然滿心不以為然,也只能乖乖答應下來。況且他本來就不贊成結親,拒絕的話對他來說並不難出口。
但他還是再勸了牛氏一次,還是搬出去的好。這回他也不拐彎抹角了,直接點出他們住在汪家,會連累汪東升仕途的事實。牛氏起初還真嚇了一跳,以為好不容易抱上的大腿就要斷了,但聽到趙澤說,這是從趙瑋那裡聽說的,又放下了心,不以為然地道:「這定是小二房那邊故意嚇唬你呢。他們生怕我們攀上了汪家,從此就過上好日子了,存心要壞我們的事。汪東升再不濟,也是實打實的從三品,有資歷,有軍功,做了這麼多年的官,又升到這個品階上,定然也有不可小覷的人脈。哪裡是我們幾個婦孺能連累得了的?新登位的小皇帝若是連這點肚量都沒有,當初也不會饒過我們的性命了。」
趙澤不死心:「可是二弟帶著汪家兩位公子在外頭到處見人,一點忌諱都沒有,皇上肚量再大,瞧著難道就真的沒有想法?若是真沒有想法,本來說好了召汪大人回來有任命的,怎的如今其他召回的將軍們都有了去處,獨汪大人遲遲不見安排?祖母在汪家住了這些日子,汪家的事,您想必都能知道,您可瞧見京中有哪家高門大戶與他家有往來么?」
牛氏還真沒見過。她雖然身處內宅,但汪太太若是有什麼客人,或是要出門做客,每日過來問候時,肯定要跟她或趙湘說一聲的。既然沒說。那就是沒有。這很不尋常。汪家只往外頭送禮,卻不見有人回禮、回拜,難不成這條大腿真箇不穩當?
趙湘有些擔心地看著牛氏:「祖母,怎麼辦?這該不會是真的吧?」又埋怨起趙演來:「怎的不收斂著些,一點好處都沒弄著。倒成了別人手裡的把柄!」
牛氏瞥了她一眼:「你惱什麼?你二哥也是為了咱們家弄銀子,得的金銀都交給我收著了,你也不是沒得好處的。這一回,不過是有人心存嫉恨,想要壞我們的事罷了,指不定裡頭還有小二房在搞鬼。咱們且不必理會。怎麼也要在汪家住上兩三年,汪東升頂多就是官做得不太順,還不至於就這麼敗落下去,總比咱們自家要強些。大不了叫演哥兒在外頭收斂一點,別那麼張揚。等汪東升得了實職再說後事。」
趙澤聽得呆住了,牛氏這番話,簡直就是把先前蒙上的那塊遮羞布給扯開了,什麼養病,什麼侍疾,其實祖母和妹妹就是貪圖汪家富貴罷了。住上兩三年,妹妹的親事也做成了,不管嫁給汪家次子還是外頭的人家。有汪家的面子,怎麼也不會太差,汪家甚至還有可能幫著備一份豐厚的嫁妝。祖母到時候就算離了汪家。也可以跟著孫女兒過活。至於汪家是好是歹,她根本就不關心。算盤打得太精了,卻讓趙澤腦海里打上了大大的「厚顏無恥」四個字。可惜,他沒膽子在祖母面前把這話說出口。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房門,香環已不知幾時出現在他身邊,仍舊是那一臉的天真模樣:「澤大爺。您這就回去見老爺太太么?」趙澤木木地點了點頭,香環殷勤地領起了路。廂房裡負責掃地的小丫頭瞧見他們走了,懊惱地跺了跺腳。說好了要一塊兒玩的。誰知她活還沒做完,香環就得走了。
回到前頭正院里,汪潼生剛從外面回來,給父母請過安,出門正好與趙澤撞了個正著。趙澤想起妹妹說的,與汪潼生有私情之事,臉就拉長了,若不是香蘭出來打帘子,有別人在場,屋裡又有汪家夫妻在,妹妹的事情又不太合規矩,他也許立刻就要向對方問個清楚明白了。但現在不說,他也狠狠地瞪了對方一眼才進屋。汪潼生只覺得莫名其妙,心想怪不得趙演會說,這個兄長性情不好,如今看來,果然是真的。
到了汪東升夫妻面前,趙澤只是木然照著祖母的吩咐回絕了親事,只說是年紀差太多了,怕耽誤了汪太太侄兒的婚事,不敢應承,祖母也捨不得妹妹遠嫁。
汪東升沒說什麼,汪太太倒是有些惋惜:「我侄兒真是個挺好的孩子,以他的挑剔,婚事怕是還要再拖上幾年,有這幾年功夫,湘姐兒也能出嫁了,你們真的不再考慮一下么?」
趙澤低頭不語,想起祖母與妹妹的盤算,心裡有些堵。妹妹與汪家二少爺有約定之事,總是不合禮法的,鬧出來了,對方固然得不了好,但妹妹受到的影響更大。可看祖母與妹妹的意思,似乎還沒死心,總想著要圖謀這門婚事。況且,又有汪東升的官途之事。咬了咬牙,他索性直起腰說:「這是家妹沒有福氣,汪太太還是為令侄另尋好姻緣吧。還有一件事,家祖母與舍弟舍妹寄住府上日久,實在是不太合適。如今侄兒手上也攢了些銀子,典得起房舍,養得起家人,還是把他們接出去的好。還望大人、太太應允。」
汪太太怔住了,汪東升說:「若你是擔心會連累我,才執意要將你祖母弟妹接出去,那就大可不必了。我方才已經命人出去打聽過了,朝中確實有人因我接濟你家人而有所非議,但我承蒙郡公爺大恩,又與你父少年相交,有多年的情份。他做了大逆不道之事,我不能與他同流合污,但他既已伏法,留下老母幼子,我怎麼也該援手一二才是,否則又怎對得起郡公爺多年的恩情?我對朝廷忠心耿耿,可昭日月,旁人說什麼,又與我有何相干?只要皇上相信我就足夠了。你不必理會外人的話。你祖母還病著,別為了些莫須有的事,害得老人受罪。」
趙澤啞然,又不能坦白說牛氏是在裝病,只能硬著頭皮說:「祖母的病只要靜養罷了。搬出去了未必就養不好。有妹妹與姨娘侍疾,又有熟悉的大夫,侄兒也還有些銀子,供養得起。若是讓祖母繼續留在府上養病,時間長了。外人不免要笑話侄兒,說侄兒明明賺了銀子,卻捨不得養活祖母弟妹,還要叫外人養活,責備侄兒是個不孝之人。」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汪東升再堅持。倒象是要陷趙澤於不義了。他只能鬆了口:「你既然這樣說,那我也不好多勸。等你祖母身體好些,能起身了,再接她出去吧。只是日後請大夫吃藥的事,還是我們家包了。你也別跟我們夫妻客氣。這不是為了幫你,而是敬著你祖母往日待我們夫妻的情份。」
趙澤心下鬆了口氣,也不再強求,笑著答應了,隨意說了幾句閑話,便告退而去。
汪太太問丈夫:「你真要讓趙大太太祖孫搬出去?外頭哪裡有家裡好?侍候的人手也少許多,吃穿用度,樣樣都要置辦。他家裡只怕沒這麼多銀子。」
汪東升嘆了口氣:「往日我只覺得趙澤不好,今日見了,倒覺得他還有些骨氣。就是性子太過執拗了些。不過他一片孝心,我們怎好阻止?只能在別處多幫著點了。他既然在侯府名下的店鋪里做掌柜,那咱們也開個鋪子,叫演哥兒去打理,又添一筆進項。他們日子自然過得好些。」
汪太太想想也對,還說:「也罷。倒是趙澤執意要將家人搬走。會不會是我們提親的緣故?趙大太太拒了親,又覺得尷尬。才叫孫子提這件事?」她有些後悔:「早知如此,我就該再打聽清楚些。才跟他家提的。如今落得這般結果,想必她見了我也要尷尬。待我差人過去安撫幾聲,叫她們千萬別多想。無論她們是否答應親事,咱們兩家依然還是象從前一樣相處。」
汪太太派了香蘭過去,香蘭雖然覺得趙湘拒了親事,沒能跟汪家成為姻親,十分可惜,但言談間還是溫聲細語,儘可能關懷開解牛氏祖孫。牛氏正坐卧在床上吃飯,聽她說了,就知道是孫子照著吩咐拒了婚,沒讓汪東升夫婦有所不滿,心裡很滿意,卻還要裝模作樣地嘆息說:「說來是我對不起你們太太,她說的原是一樁好親,可湘姐兒她哥哥實在捨不得她遠嫁,說是不放心。雖說我是長輩,但我年紀也大了,日後這個家還是要湘姐兒她哥哥來當,因此也不好十分違了他的意思。他既然拒了親事,就當我們湘姐兒無福吧,還望汪太太別埋怨我們才好。」
她這話原是想把拒婚的責任往趙澤頭上推,好洗白自己跟趙湘,繼續保持原來的好形象,沒想到香蘭聽了,就想起趙澤的提議,忙道:「趙大太太多心了,我們太太怎麼會埋怨呢?澤大爺日後是要當家的,他有主意,又能支撐家業,我們老爺與太太都敬他幾分。只是將來你們搬出去了,兩家分住兩處,遠不如眼下親近,趙大太太千萬要跟姐兒多來家裡坐坐才好。我們太太說了,無論親事是否能成,又是否住在一處,兩家人也仍舊象從前一樣交好,親密無間。」
牛氏愕然:「你說什麼?」趙湘更是失聲叫道:「什麼搬出去?」難不成汪家因為拒婚之事,就要趕她們出門?!
見她們是這樣的反應,輪到香蘭愕然了:「趙大太太與趙大姑娘不知道么?我們太太還以為是你們覺得拒了婚事後尷尬,才叫澤大爺跟我們老爺太太說的呢。澤大爺說,他能養得起家人,還要讓家人住在汪家,會叫人誤會他不孝的。因此我們老爺說,等趙大太太病情好些了,再讓你們搬出去,但日後請大夫抓藥的事,仍舊是我們家出銀子。澤大爺也答應了的。」她看看牛氏,又看看趙湘,覺得非常詭異:「難不成這事澤大爺沒跟二位提過?」
牛氏氣得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