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宅門春 第一百零七章 新元

朱翰之笑了笑,沒出聲,昭宣帝點頭道:「這是應該的。」

袁先生又忙建議:「王妃傷心,不如請武陵伯出面勸慰吧?」正躍躍欲試的宗室王爺們立刻瞪了他一眼。

昭宣帝也應了,武陵伯領命退下,由內侍領著去坤寧宮了。他早已得袁先生面授機宜,知道該怎麼勸說妹子。妹夫與外甥是不能繼位了,侄女也早已失勢,還好李家已經定下未來皇后的姐姐為嫡長媳,李家仍舊是穩穩噹噹的皇親國戚!

大局已定,朱翰之便開始心猿意馬,他還未將這件大事告訴明鸞呢,也不知她會是什麼想法,只怕他還要費些心思。

就在他思索著該如何說服未婚妻之際,昭宣帝說話了:「皇弟,你為我受了這麼多委屈,我若不為你做些什麼,心中委實難安。我知道,我今日任性,堅決退位,可日後難免會有人打著我的旗號與你為難,甚至有可能逼你將皇位讓回來。又或許,老天垂憐,我日後也能有子嗣,那孩子身邊的人說不定就生了妄想,要將這皇位搶回去。萬一他們也學了建文一般再起承興末年之災,連累了你的妻兒子孫,豈不是我害了你?你原本能安享一世富貴,長命百歲,妻賢子孝,若不是我逼你繼位,也不會遭受那等橫禍,倒不如我今日當著眾人的面,早早替你斷了後顧之憂,也省得日後糾纏不清。」

朱翰之非常震驚,倒不是被昭宣帝這番話感動,而是沒想到對方會考慮到這麼長遠的事。難道從前他都小看了自家哥哥?

眾臣們則大驚失色,齊齊跪下道:「皇上,您不能啊!」幾位老臣都老淚縱橫,也不顧自己滿頭白髮、行動不便,當場磕頭不止。

朱翰之與朱文至兄弟倆看得莫名其妙,後者問:「你們這是做什麼?這事兒又有什麼不能的?」

為首的一位老臣哽咽道:「只要皇上能保重龍體,您願意讓位給誰都行,臣等再也不阻攔了!」他身後眾臣則哭聲震天,還邊哭邊磕頭,雖然當中也有人只是跟風嚎上幾聲,並不是真哭,但這架勢也夠嚇人的。

朱翰之忽然猜到他們誤會了什麼,忍不住笑了笑:「皇兄,你還是把自己的真意說出來吧,老大人們好象誤會了你要做什麼傻事呢!」

嚎哭中的眾臣聞言都頓住了,齊齊望向昭宣帝朱文至,後者隱隱有些明白,頗覺無語:「我怎會做傻事?只是我若有後人,這後人又生了妄想,定然會拿什麼嫡呀庶的來說嘴。若皇弟遵禮法,自然為他們所制,但若不理會,又要被他們指責不守禮法,未免於名聲有礙。因此,倒不如早早將名份理清楚的好。」

朱翰之並不認為自己真會因為這點小事受人所制,只是對兄長的話感到十分意外:「這要如何理清楚?」他忽然想到一件事,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昭宣帝卻笑道:「好兄弟,哥哥還能不知道你的心事?放心,絕不會叫你為難的。」

朱翰之的神色緩和了些,微笑道:「若果真是那樣,弟弟也沒什麼好抱怨的。哥哥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就算要他對著悼仁太子妃沈氏的牌位行大禮,他看在兄長面上也就生受了,頂多回頭折騰沈家人出氣!

昭宣帝搖搖頭,向眾人揚聲道:「先皇祖父去世前,一直深恨我母,倒也不全是為了我兄弟的生死,也怨她在危急之時,放著同在宮中的公爹不求,也放著父親素來得用的部屬不用,反而瞞著人誆來了姻親,將我送出宮去,卻又延誤了拯救吳王叔的時機。他老人家曾有明旨,不許我母以父親正室身份入皇陵,只將她另行擇地安葬。我回京登基後,雖因孝道追封亡父,卻因祖父的旨意,始終不敢為母親定下名份,實在不孝之極。如今,我既要退位了,也不打算把這件事留給後任,因此,我就再下一份旨意吧!」

他看向朱翰之,臉上浮現出淡淡的微笑:「我母本是先父太子妃,因錯被祖父奪去正室名份,那就以側室身份記入玉牒。我追封父親,禮部擬的廟號是懷宗,那先母就追封為懷宗貴妃,另追封張宮人為淑妃。皇弟,你我皆是懷宗妃嬪所出,再無嫡庶之分。你與我,原是一樣的!」

朱翰之張張嘴,忽然有些說不出話來,半晌才道:「皇兄……這又是何必?!」

昭宣帝笑著搖搖頭:「張宮人有殉葬之功,本就早該追封的,是我疏忽了。只是無論沈貴妃,還是張淑妃,都早已由先帝下旨安葬妥當,此時也無需再驚動先人了。只需更改玉牒,再厚待其家人便是。」

沈氏是被另行安葬的沒錯,但當日承興帝因孫子之「死」而憐憫同死的張宮人,安排她隨葬悼仁太子,雖然只是以侍妾的身份,但如今名份一抬,說不定就成了唯一與「懷宗」同穴之人。等朱翰之日後地位穩固了,小小操作一把,追封為後也不是難事。這個身份的改變意味著什麼,朱翰之心知肚明。但他不想拒絕,便默默接受了兄長的這份好意。

底下跪著的眾臣們心頭則是百感交集。若昭宣帝不再是嫡出,只純粹是悼仁太子的長子,那他們也不是非得執著於他,對自己、對天下人都有了個交代,再加上方才受的那份驚嚇,他們也不再說什麼反對的話了。只要昭宣帝旨意一下,朱翰之在出身上立刻就與他平起平坐了,又有什麼配不上皇位的地方呢?

倒是宗室王爺們這回是真要吐血了。若是昭宣帝真的下旨,從根本上抬高朱翰之的出身,再去除自己的嫡出身份,他們哪裡還有理由質疑朱翰之的繼位資格?他們著急地望向大門口,就指望燕王妃能出來說句話了,否則他們還怎麼奪那攝政王的位子?朱翰之可不是朱文至,不是個好糊弄的主兒!

燕王妃帶著世子姍姍來遲。她臉色蒼白,神情透著麻木,鄭重地向昭宣帝行那已有些日子沒有行過的大禮,當著眾人的面道:「皇上聖明,為王爺實現遺願,臣妾感激不盡。」言下之意,就是接受了眾人的安排。

終於有宗室耐不住性子跳了出來:「燕王妃你這是什麼話?!那日商議好的事你都忘了么?!只要你說一句,我們宗室就甘願奉你嫡子為新君,你怎能毀了親骨肉的前程?!」

當場就有宗正老王爺與兩個老臣斥他:「休得胡言亂語!這等大逆不道的話,你也敢說出口?!」

也有不少人盯著燕王妃,等候她的回應。武陵伯有些緊張地看著妹妹,就怕她又犯了糊塗。不過燕王妃到底還是有理智的,她淡淡地回答道:「這位王爺休得胡言,皇上願意讓位給我們王爺,是因為我們王爺賢德而有才。世子年方八歲,他能有什麼?不過是個遠支宗室之子罷了,哪裡有福分做九五至尊?」

朱翰之微微一笑:「王嬸何必貶薄自家骨肉?弟弟自小聰明伶俐,我和皇兄都很喜歡他。王叔有大功於大明,如今他不幸身死,我們兄弟一定會好好照顧你與弟弟妹妹們。等我登基,下的第一份旨意,就是讓他承襲王叔爵位,享親王祿,等他孝期滿了,就讓他進宮讀書,供給與皇子等同。王嬸放心,我必會給他最好的,讓他快快活活過一生!至於妹妹,我也會給她尋門好親事的!」

燕王妃的神色稍有幾分緩和,笑意里夾雜著三分無奈,三份認命,還有四分釋然:「臣妾……謝主隆恩!」

大局已定,朱翰之只需等到燕王明日發喪,就能將他要繼位的消息昭告天下了,然後便是登基大典,接著還要準備大婚事宜,真是忙碌得不行。如今他已是真正的儲君,上至昭宣帝,下至袁先生等人,都勸他索性留在宮裡算了。但他卻不肯,堅持要回府去。

昭宣帝只得對他道:「你如今身份不比以往,侯府守衛不如宮裡嚴密,你還是留下來的好。」

朱翰之搖搖頭,小聲道:「住在宮裡倒沒什麼,只是我需得見三表妹一面,把這事兒跟她解釋明白。我先前許諾了她好些話呢,如今變了卦,要是不跟她說清楚,她定要惱了我!」

昭宣帝無奈:「你對她倒真是一心一意的。也罷,南鄉侯也不是外人,那你多帶上幾個人吧。」

朱翰之遲疑了一下:「皇兄,要不……你也與我同去如何?姨祖父好象不大樂意做外戚的,若有你從旁相勸,他大概會沒那麼生氣。」其實他更擔心的是明鸞,若有哥哥說服章寂,明鸞那邊就好辦多了。

他沒有猜錯,明鸞聽說他要繼位的消息後,果然生氣了。

她面上雖不露怒色,但也沒有喜意,反而蹭的一下站起身來,恨恨地盯了朱翰之一眼,扭頭就走。

章寂在後頭叫了她幾聲,見她不回頭,只得向昭宣帝道歉:「小女無狀,還望皇上見諒。」頓了頓,看向朱翰之,猶豫著道:「只是那皇后之事……」

「姨祖父!」昭宣帝打斷了他的話,滿面堆笑,「皇弟與表妹的婚事是我做的主,雖說如今我要退位了,但一日是君,就君無戲言,哪有變卦的道理呢?況且表妹又是自家人,總比外人強。難道姨祖父覺得皇弟有什麼不好的地方,配不上表妹?」

章寂張張嘴,又再看了朱翰之一眼,見他滿面討好,終究還是嘆了口氣:「罷了,皇上主意已定,臣也無話可說。」又笑了笑,「無論如何,皇位給了您的親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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