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宅門春 第一百章 扶正

袁氏扶正的消息傳到南鄉侯府時,明鸞很是吃了一驚,但看章寂的神色,似乎早就料到了,忙問:「祖父先前已經猜到了嗎?」

章寂冷笑道:「袁氏若生了女孩兒,那至少要等一兩年才會扶正,既然生了兒子,你大伯父又怎會委屈了她?如今袁氏之父在攝政王手下,頗受重用,袁氏身份足夠做個填房了,況且有了你那個小弟弟,袁氏之父只會在攝政王面前說你大伯父好話的。這原是兩相得宜的好事,只有你大哥哥大姐姐委屈罷了。」

明鸞聽了,便將這件事記在心裡,等到文龍元鳳兄妹過府向祖父請安時,小心觀察他們的神情,打探著他們的口風。她跟文龍好歹也在一個宅子里相處了幾個月,頗有些情分,自然希望他能看開些。

不過經她明裡暗裡的探問,文龍與元鳳似乎並不在意袁氏扶正這件事,只是傷心父親的急切。不等到明鸞明白問出口,元鳳就已經說出了心聲:「母親屍骨未寒,父親就忙著辦喜事,在家大擺宴席,實在是太急切了些,哥哥與我雖不好說什麼,但看了心裡實在難受。」文龍安撫她道:「父親也是想著把事情鬧大了,好讓那幾位老王爺死心,不再打我們家主意,這也是不得已。」元鳳看了他一眼,低下頭沒說話。

明鸞問:「這件兒跟王爺什麼的又有啥關係?」

文龍便把章敬說的有宗室王爺要將女兒許給他做填房一事說了,章寂在旁聽得皺眉:「那幾位王爺我聽說過,都跟燕王不大合睦,早年燕王年幼時,還做過不少虧心事。如今燕王攝政,他們不安分守己,還要給燕王屬下的親信添堵,真真不知死字怎麼寫。你們父親雖行事急切了些,倒也不失為一個避禍的法子。」

文龍嘆道:「孫兒也是這麼想的,只是大妹妹心裡難受,孫兒也有些不是滋味。二娘反倒安撫我們,又勸父親不必急著辦喜事,又或是一切從簡,只要跟族裡打聲招呼,上個族譜,也就夠了,連小弟的滿月也不必大肆操辦,也免得折了他的福氣。父親倒也聽進去了,只是還猶豫著,底下的將士又勸他趁機熱鬧一回,權作慶賀加爵了,因此還未定下。」

明鸞聽得有些無語,反正對於文龍元鳳兩兄妹來說,袁氏是好人的觀念早已根深蒂固了,無論發生什麼事,他們都不會懷疑到袁氏身上的。

章寂不忍心叫孫子孫女繼續糊塗下去,就說:「袁氏既然扶了正,身份就與從前不同了,她如今也有一子,為骨肉計,為人母者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你們是前頭元配留下來的子嗣,鳳兒倒罷了,就怕龍哥兒礙了弟弟的路。別的不說,這爵位的歸屬就足以動人心了。你們多加提防吧!」

文龍元鳳聽了這話,眼睛睜得老大,爭先恐後地對他說:「二娘不是這樣的人,祖父就放心吧。」「二娘若有這樣的想法,平日必會露出行跡來,可她如今待我們反倒比她親生的兒子還要好呢,祖父您誤會她了!」

這下章寂也無語了,想想袁氏就算耍手段,也只會奪走原屬於文龍的爵位,倒不會傷他性命,況且還有自己在呢,章敬對長子也很是看重的,想必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也就不再多說了。只是等到文龍元鳳離去後,他忍不住向明鸞抱怨:「我一心為孫子孫女,提醒他們小心,怎麼在他們心裡就不如一個繼母可信呢?」明鸞乾笑,小心安撫他:「袁姨奶奶多年的水磨功夫,哪有這麼容易露餡?不過您提醒了大哥哥大姐姐一回,以後袁姨奶奶要是有什麼異動,他們必然會起疑心的,到時候就知道誰才是最可信的人了。」章寂嘆氣不已。

明鸞見狀只得拿別的事引開他注意力,又提起常熟新近捎來的家書,勸章寂:「您不在跟前看著,兩個弟弟的功課也鬆懈了,四嬸正頭疼呢。祖父,如今京里看著已經平靜下來了,皇上也安好,不如咱們回常熟去吧?」

章寂猶豫了一下,既挂念孫子,又放不下皇帝,便道:「再看看吧,要是京里真的無事,過些日子等你大伯父家的小弟弟滿了月,咱們就回去。」

明鸞無法,只得應了,又再次寫信去問朱翰之,心裡疑惑著他到底去了哪裡?怎麼先前送過去的信一直沒有迴音?如今京里平靜下來了,他應該也能鬆一口氣了吧?幾時才打算冒頭呢?

她哪裡知道,朱翰之此時正看著底下人收集到的情報,鬱悶不已。

他盯了手下幾眼,悶聲問:「這些就是京里最近這個月發生的事?」

「是。」陳一彪有些摸不准他的心思,小心翼翼地回答,「京中還算平靜,聖上也平安,看起來與燕王殿下相處得頗為融洽,這大概是最好的結果了。公子也能安心了吧?」

安心?

朱翰之心中暗嘆,局勢如此,要安心也太早了。

原來燕王攝政後,一心要大展身手,好叫那群阻礙自己上位的宗室朝臣知道他的能耐,也是打算凸顯一下昭宣帝的無能,因此才接了任,便以皇帝與攝政王的共同名義連下十多道命令,卻是這幾個月里昭宣帝因種種原因拖延下來的事務,有撥款給各處部衙房屋修繕的,有補上拖欠某些偏遠地區衛所軍費的,有免去幾個近年遭了災的地區稅賦的,有在京城周邊修建貧民冬季避寒屋棚的,還有自建文朝時就中斷了的,安排宗室與勛貴世家中沒有爵位功名的年青子弟入軍中任職歷練的舊俗,也重新揀了起來。

命令雖是以皇帝與攝政王的共同名義下的,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攝政王的手筆。這些事雖沒幾件是緊急的,卻著實解了許多人的困局,一時間,無論朝野民間,文臣武將,還是宗室世家,都得了好處,原先反對燕王的人也不好再說什麼了,還有越來越多的人在背地裡議論,說燕王果然比皇帝靠譜些,皇帝性情再仁厚,也只是傳聞,從來沒這麼體貼過,看來這皇帝還是比不上燕王愛民恤下呀!

這些傳聞,眾人只在私下裡流傳,不敢拿到朝上去說。有猜忌燕王趁機收買人心的大臣,看到他在朝上光明正大地將自己的安排告訴皇帝,請皇帝的示下,又以皇帝的名義下旨,倒也不好說他沽名釣譽。只是回頭看見皇帝絲毫沒有戒心,反而一臉高興輕鬆的模樣,甚至完事後又老調重彈,勸說燕王接受皇位,大臣們自己也心涼了,覺得自己再忠於皇帝又有什麼用?皇帝自己不在乎,做臣子的逼著他待在這皇位上,算不算是違了聖命?

漸漸的,朝中有越來越多的人傾向燕王,就連那些老臣們,也有人開始動搖了,當中甚至有後宮妃嬪的娘家人。眾所周知,皇帝不能人道,即便細心調養上幾年,也未必能有子嗣,送進宮去的張貴妃與石昭儀是這輩子都沒希望了,她們的娘家人還能怎麼辦?

張貴妃聽說如今是越發淡然了,每日里彈琴下棋,練書作畫,觀月賞花,閑了與宮人們說笑玩耍,偶爾去皇后那裡聊聊天,對皇帝是理都不理,日子過得倒也自在。石昭儀心思重些,已病了好些時日,稍稍有了好轉,卻又聽說了新封的那位美人——也就是皇后的表妹——竟然在皇后命人送了補藥過去後不久就報了病逝,但其父得了個外任的肥缺,已是帶著家眷上任去了,不曾為女兒的死多說一句話。石昭儀心裡不知是害怕還是怎麼的,病情越發重了。

皇后原本厭惡石家,不想理會她的,只是顧慮到近日皇帝冷落了她,為了在皇帝面前挽回形象,才派了太醫給她醫治,又許她娘家女眷進宮探視。

然而,也不知道石家女眷進宮後跟石昭儀說了些什麼,當天晚上,石昭儀竟然瞞著宮人,尋了條腰帶自己上吊了,屍首到次日清晨才被人發現。皇帝聞訊大怒,認為是皇后失職,宮人輕忽,否則又怎會發現不了石昭儀的異狀?同時也懷疑石家對石昭儀說了些什麼,以致她有了輕生的念頭。

皇帝派了胡四海去石家問話,這才知道,原來沈昭容不堪忍受石家人的禁錮與辱罵嘲諷,前兩日夜裡拉著陪嫁丫頭想要逃跑,中途卻失了那丫頭的蹤影,又被巡夜的婆子發現了,一時驚慌失措,從牆頭上摔了下來,雖然性命無礙,卻成了癱子,被石家人抬到丈夫房裡與他做伴,生活無法自理,連翻身都要靠別人幫忙,什麼希望都沒了,整個人憔悴得不行,不知幾時就撐不下去了。

石家雖覺得皇帝未必會因此對自家產生什麼怨恨,但因近日安國侯夫人沈氏死了,聽說皇帝很是傷心,生怕他會因此而再次對沈昭容生出憐惜之意,就想讓石昭儀設法替娘家人說些好話。哪裡料到石昭儀自忖是個無寵的,日後又沒指望生兒育女,皇帝連眼角都沒瞥她一下,她又比不得張貴妃有底氣,可以在宮中照自己的意思過活,娘家人明知她的處境艱難,不說幫襯些,竟然還要她去做不可能辦到的事,萬一她日後落得象皇后表妹一般的下場,家人大概也不會在乎吧?那她繼續活著也沒什麼意思了,就上了吊。

皇帝知道了實情,又從胡四海處知道了沈昭容眼下的慘況,心裡是又痛又氣。然而,沈昭容是自作孽,又有錯在先,皇帝覺得自己在給石家賜婚一事上有些理虧,石昭儀又新近死了,他不好處罰石家,連罵都沒法罵,只能將苦水往自己肚裡咽。加上他總是想起沈氏臨終前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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