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宅門春 第八十九章 荷影

明鸞心裡歡喜,卻是個嘴硬的脾氣,不肯直接承認,就啐了朱翰之一口:「誰想你了?三天兩頭的來信,我都煩死了!」說完就扭過頭去不看他,嘴角卻泄露了一絲笑意。

朱翰之沒瞧見,聽了她的話,臉頓時耷拉下來,委委屈屈地低頭摳著船沿,小媳婦似地抱怨說:「妹妹好狠的心,難為我在北平,真是沒有一天不想你的!從離開京城那一日開始,就想了,想得實在受不住,趕了上千里路跑來見你,你卻說這些話來戳人心窩……」

明鸞聽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回頭拍了他一下:「你現在是越來越油嘴滑舌了,這些話都是哪裡學來的?快住了嘴,沒得叫人噁心!」

朱翰之一把抓住她的手,笑嘻嘻地道:「你不說謊,我自然不會拿這些話來噁心你,豈不公平?你老實跟我說,真的不想我么?真的煩了我么?」

明鸞掙開他的手,臉紅了紅,嗔道:「好吧好吧,我承認是想了,只是偶爾想想,那又怎麼樣?誰叫你那麼有用,我遇到難事不知該怎麼辦時,總是要想起你的。」

朱翰之也不在意,施施然往小舢板上盤腿坐了,笑道:「只要你想就好。我知道你也是想我的,只是臉皮薄,不好意思說出口,我能體諒。」

明鸞又是羞惱,又是好笑,輕輕呸了他一聲,左右瞧瞧,四周都沒有人影,又忍不住笑了,哼哼兩聲,斜著眼睛睨他:「怪不得今日來看房子,居然整個宅子里沒一個人在。我當時就想,就算是想讓我盡情把這宅子里里外外看清楚了,不必避諱些什麼,也沒必要把人都趕走吧?留下幾個婆子丫頭帶路,或是倒倒茶什麼的也好。原來你是故意的,打的就是私會的主意!你膽子也夠大的了,就不怕叫我大哥看見?」

朱翰之不以為然地笑道:「怕什麼?我在信里叫你們只帶上王家兄妹,別的人一概不帶,就是防著這個呢!如今他在前頭跟經紀討價還價,身邊有個王寬跟著,便是要往這邊來,王寬也會提醒咱們一聲。還有細竹,她從這裡屋後轉到前面竹林邊上去了,那裡緊挨著小樓,地勢高些,誰走近了,都能看見,隨口喊一聲就好了。」

明鸞沒想到他居然連這種事都盤算過了,不由得好笑:「原來如此,你是什麼時候通知他們幹這種事的?他們在我身邊待著,我居然對此一無所知!還有,你明明把他們都送給我了,怎麼比起我來,他們仍舊更聽你的話?」說著她忽然想起回鄉路上,細竹兄妹的異狀,更要咬牙:「你們瞞得我好苦!祖父一決定要回老家,我就寫信給你了,結果你來了常熟,居然連口信也不捎一個給我,細竹路上就知道的,居然也不跟我說。既然是這樣,不如叫他們回你那裡去好了,還留在我身邊做什麼?」

朱翰之見她惱了,雖不知是真心還是假裝,也有些慌亂,忙忙解釋道:「跟他們不相干,原是我想給你個驚喜,才叫他們瞞著的。再說,我只想跟你見個面,說說話,卻沒打算見你祖父和哥哥,不提前告訴你,也是怕你露了口風。王家兄妹只是隱約知道我可能會過來,而且在常熟有些安排,但詳情如何,並不知曉,你就別怪他們了。他們雖有種種不足之處,但勝在可靠,也還能辦點小事兒,你身邊沒幾個能使喚的,留著他們在,你也多個臂膀,我便是離得遠,也能放心了。」

一番話說得明鸞心裡發軟,勉勉強強地道:「好吧,這回我就原諒你了。但要是再有下一回,我……我一定要生氣的!」

朱翰之露出大大的笑容:「好,保證不會有下一回!」

明鸞見他盯著自己瞧,臉上微微一熱,低下頭問:「你怎麼忽然來了常熟?可別告訴我,是為我來的。當初你去北平時,明明說是為了避嫌,叫燕王知道你是個乖的,往後別猜忌你。可你如今忽然來了常熟,這裡離京城又近,豈不是往身上攬麻煩嗎?」

朱翰之拿起船槳,扣住岸邊的石柱,將小舢板拉得更近了,就挨著明鸞膝邊,笑吟吟地伏在船沿上,睜著一雙大眼望著她。明鸞幾乎可以感受到他呼吸的氣息透過裙布滲入自己的皮膚內,臉上更熱了,卻沒有躲開,反而伸手去幫他摘掉身上頭上的樹葉草屑,小聲催促:「問你呢,怎麼不回答?」

朱翰之壓低聲音道:「你放心,他自然不知道我來了這裡。如今我在北平開始做生意了,他雖然曾寫信數落過我,但我回他,當年父親還在時,就由得我去學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也教我做生意、看賬簿,指望我將來不會跟哥哥在政事上有什麼爭端,只要安心做個富貴閑人就罷了,如今父親雖然已去世多年,但哥哥還是做了皇帝,也跟當年父親想像的沒什麼不同,我仍舊做我的富貴閑人,朝上的事一概不管。既要富貴,自然不能指望一草一紙都有宗室供養,做點生意掙點錢也是合情合理的,況且我手上也有父親留下來的一點產業。如今有他和哥哥給我做靠山,我何不做得大些?有了富貴,我又有空閑,四處閑逛,看看山川景緻,也自在得很。前些年我難得出趟門,連北平都不曾好生逛過,便是去了嶺南與京城,也多是困在一處地方,如今好不容易脫了難,還不由得我逛去么?他聽我這麼說,心裡也有些愧意,也就不再攔著我了,只是不許我斷了音訊,要我時時送信回去,讓他知道平安才好。」

明鸞忍笑道:「所以,你現在一定寫信給他,說你上別處去了,不在常熟?」

朱翰之豎起右手食指搖了兩搖:「我跟他說,趁如今還未娶妻,又與未婚妻離得遠,正好往蘇杭等地走一趟。古人曾說,天上天堂,地下蘇杭。可見這蘇杭兩地是多繁華美妙的所在,若不親身去一次,豈不是白活了一場?要是等到將來成了親,家裡頭的管得緊,就怕沒那麼自在了。」

明鸞磨了磨牙,冷笑一聲,就近捏住他的耳朵:「這話我聽著怎麼有些不對勁兒呢?你要去蘇杭旅遊,誰攔著你了?那裡景緻好,說不定我也要去逛一圈呢,你非要趁著還沒成親時去逛,是不是打了什麼壞主意呀?」

朱翰之耳朵吃痛,忙求饒道:「好妹妹,我這不是拿話哄他么?讓他以為我只是少年心性,貪玩而已。況且去了蘇杭,順便逛逛周邊的城鎮也沒什麼出奇的,即便叫他知道我來了常熟,也有話搪塞過去。你就別捏我了,疼……」

明鸞鬆開他,冷哼道:「如果叫我知道你做了壞事……哼哼,那可就不是捏捏耳朵的事了!這常熟哪裡有鐵匠鋪來著?趕明兒我定要光顧一回,打他十把八把柴刀備用才行!如今那些能砍人的家什伙裡頭,還就數這個最稱手了!」

朱翰之聽得冷汗直冒,賠笑道:「好妹妹,我又不做壞事,你打什麼柴刀呀?真惱了我,不拘哪裡的樹枝子,石頭泥塊,隨手拿來打我兩下就是了。那開刃的東西,一不小心就能傷人,傷到我事小,就怕傷了你自己,我看著也心疼!」

明鸞身上的雞皮疙瘩又起來了,直啐道:「少說這些肉麻話了!你不做壞事,又怕什麼我打柴刀呢?!」

朱翰之扯著她的袖子撒嬌:「我這不是……怕你一時衝動了,用慣了柴刀,隨手就砍過來么……好妹妹,我這細皮嫩肉的,實在經不起……」

明鸞忍不住了,一抬腳就將他的小舢板踹開幾尺遠,他忙忙伸出船槳又扣著石柱拉了回來,低聲下氣地道:「我再不說了,妹妹別生氣,也別趕我走。小半年沒見呢,我一看見你,心裡就歡喜得不行,嘴裡說的話都沒邊兒了,其實是在犯傻來著。求妹妹體諒一二,原諒哥哥糊塗了吧?」

明鸞扭過頭不理他,他好說歹說求了半晌,她才勉勉強強地道:「好吧,這一回原諒你了,要是你以後再敢這樣油嘴滑舌的……」頓了頓,「就算沒有柴刀,我拿大棍子打人,你也一樣會痛!」

朱翰之笑嘻嘻地,又重新伏在船沿看她。她有些羞澀,小聲問:「這小半年裡,你在北平都做了些什麼呢?生意……是什麼生意?」

「也沒什麼,不過是南北貨罷了。」朱翰之道,「此外,我聽你說起京郊的溫泉,親自帶人過去看了,果然是有的,一大片地荒廢了多年,價錢正便宜,我就買了一大片,叫人修了個莊子,預備今年冬天避寒,又想著既然要在那裡住,山上光禿禿的也太難看了,就在溫泉附近種了許多桃杏樹,過得幾年,就有桃杏花賞,有果子吃了。另外還叫人開了些地來種糧食、種瓜菜,但頭一年還看不出什麼來。這上頭花了我不少銀子,我想著沒理由只出不進的,索性就在城裡又多買了些地和小宅子,打算多修房屋,預備將來賣掉。你還別說,雖然眼下沒人提起遷都的事兒,但前往北平的客商也不少了,我今年就賣了三四處宅子去,轉手也掙了不少呢。」

明鸞哂道:「要是你只租出去,等過幾年要買房子的人多了,再賣掉,只怕還能掙得更多呢!」又笑問:「照你這麼說,你如今成了大地主了?還是位大房東呢!」

朱翰之笑說:「橫豎燕王府並不攔著我,這時候不賺,什麼時候賺呢?若真等到朝廷要遷都,我手裡的地太多了,反而會惹人閑話呢。」

明鸞想想也對,忽然記得一事,忙對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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