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宅門春 第八十六章 離京

明鸞成功說服了章寂返鄉,但在這出發日期上卻遇到了麻煩。

章寂始終有些不放心京中的局勢,又想著眼下要入夏了,天氣漸熱,恐運著棺木上路會不方便,又擔心老家那邊久不通信,貿然回去諸事不便,想先派幾個人回去看看情形再說,最好是把墳地也看好了,一應所需事物都備下,他們再帶著棺木起程也不遲。

明鸞心想這一拖,說不定就要拖到秋天去了,誰知到時候是個什麼情形?便竭力勸說章寂:「眼下看著京里還算平靜,咱們家又無事,而且四嬸的病情也有了好轉,平日里也可以出門行走了,不趁這時候把這件大事辦好了,再拖到入秋後天氣轉涼,誰知道四嬸會不會又犯了病?到時候就算留她在京里看家,您能放下心嗎?再說,虎哥兒這一年來都在溫習功課,說好到了明年就要給他和鵬哥兒請一位業師來家教學。要是秋天才回老家,又不知幾時才能把事情辦好了趕回來,兩位弟弟的功課就要耽誤了!」

見章寂聽了猶豫,似有所動,明鸞索性轉去動員林氏。林氏心裡倒是願意的,不為別的,她在京城也有些待不下去。她如今是南鄉侯府里唯一一個可以出面與別家往來的女眷,已經出了孝,身上又有誥命,今年以來,那些親朋好友請客吃飯的活動都是下帖子給她的,可她卻很不願意出席這些場面。她娘家原是建文舊臣,還跟呂后沾著親,現在已經壞了事,別人家看在章啟臉面上,對她還算客氣,但背地裡誰瞧得起?還有些腰杆子硬的女眷當面嘲笑她的。可人家給章家送了帖子來,她又不好不去,想要跟公公說,心裡又有愧,不敢說出口。如今侄女兒說可以離京一段時間,正中她的下懷。

於是,在明鸞與林氏連番轟炸之下,加上虎哥兒與鵬哥兒也被竄唆了來向祖父撒嬌,章寂終於答應了,叫人卜了吉凶,定於四月中旬起程,送靈返鄉。

這一去,連章寂、林氏、明鸞與虎哥兒鵬哥兒兄弟在內,都要一起去,老張留下來看家,另有能幹機靈的管事僕從隨行。明鸞立刻就跟林氏、老張商量了,派了張路白與郭慶有這兩個老成的家人打前哨,先一步往老家去探消息,打點路上食宿行程安排。章寂又叫聯絡文龍。

這一家子都是老弱婦孺,雖然是勛貴之家,但出門在外總要有個能頂事的子孫陪同才好,文龍是長子嫡孫,自然是責無旁貸的。

明鸞心想,文龍同去也好,省得沈氏三天兩頭差他去辦事,不得消停。只要他不在家,沈氏差使不動袁氏,難道還能叫女兒拋頭露面不成?

誰知文龍聽了就有些猶豫:「母親正病著,若我走了,她有個好歹,家裡只有二娘與妹妹,只怕……」

章寂一聽就有些不高興,明鸞便刺文龍道:「大伯娘都病了這麼久了,也不見有危險,哪裡就差這幾個月?況且袁姨奶奶娘家人在京城,真有事也不是沒有求助的地方。你就只顧著擔心你娘的病,怎麼不想想祖父和我們這些弟妹呢?」

章寂冷聲道:「也罷,不必你去了。你娘原是再尊貴不過的人,我這個做公公的也不敢怠慢了她,更不敢差你這個孝順母親的孫子去辦事!你只由得我們這些老人孩子自去就是了,你妹妹雖是女孩兒,我看她打理這些外務,也未必就比你差!」

文龍羞得滿臉通紅,連忙跪下賠禮,再三保證會隨行,章寂的臉色才略緩和了些。待文龍離去時,明鸞送他出二門,就小聲啐他道:「大哥好糊塗!你成天埋怨大伯娘給你尋麻煩,有這麼好的機會躲清閑,你怎麼還要猶豫?你只管拿這話跟她直說,就算要講孝道,也不能只孝敬母親,卻不敬祖父祖母的。」

文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聲道:「李家那邊不知什麼時候就要提你大姐姐過門的事,我若走了,二娘又在家養胎,誰來料理婚事呢?」

明鸞道:「李家再趕也不會三五天里就把大姐姐抬了去,等他們要辦,再傳信過去,你趕回來也不過是七八天的路,有什麼好擔心的?再說,這種事你還不夠看,他們要商量也是找大伯父去的。」

文龍心下一想,覺得也有道理,便高高興興地回去了。沈氏如何反應且不說,袁氏與元鳳卻都說這是理所當然的大事,一邊給杭州章敬那頭去信說明,一邊督促著文龍身邊的丫頭收拾好行囊。袁氏還從娘家那裡求得兩封信,是她父親給章家原籍附近一文一武兩位地方官的,因他們相熟,就托他們幫著照看一下章家眾人。文龍將信給章寂送來時,章寂雖然覺得沒這必要,但也知道袁家父女是好意,就沒回絕。

一時間,南鄉侯府要送先人靈柩返鄉之事就轉遍了整個京城,有親友過來相送的,也有人過來報怨,比如石家就是後者。倒是常家聞訊後,派了常二太太鄒氏做代表,過來送了隨禮,還道:「往日我們老太太糊塗,說了些不好的話,如今她也知道失禮了,只是面子上下不來,聽說你們要走,心裡一直念叨呢。我帶來的這一匣東西,都是姑祖母昔日在家時用過的舊物,老太太親自備下的,交待了要請你們放在姑祖母身邊,讓它們隨姑祖母去呢。」

林氏接過匣子打開一看,果然都是些舊簪環玉佩,便笑著收了:「難為你們費心。」

鄒氏看見明鸞坐在一旁微笑著不說話,便嘆道:「你母親走了這些時日,也不知在家如何。我有心要給她去信的,又怕擾了她的清靜。」

明鸞頓時警惕起來,忙笑說:「您有什麼書信,只管交給我。我時常都派人去給母親送信的,到時候一併送了去,豈不省事?母親有信回來,也曾提過您,說在京城幾年,您是難得與她相厚之人呢。」

鄒氏笑笑,又嘆息道:「原先她走時,我捨不得,如今連我也要走了,只怕日後還離她近些,要通信也方便。」

明鸞忙問:「您要走了?要去哪裡?」

「我們二老爺才升了福建指揮同知,下個月就要上任了,離江西可不更近了么?」

明鸞心下一想,福建與江西可不更近了嗎?但常家二表叔進京也有幾個月了,怎麼現在才陞官?嘴上卻恭喜了一番,笑道:「這可是大喜事呢,二表叔高升,我竟是今日才聽聞!」林氏也在旁恭賀了幾句,便吩咐婆子們去備賀禮。鄒氏笑著推辭了一番,終究還是收下了,道:「我原是送禮來的,不想又拐了你們家的好東西回去!」說笑一番,就告辭了。

明鸞把消息告訴章寂,章寂眉頭一皺,道:「這也不是壞事,他老子成天說燕王好話,可如今坐龍廷的可不是燕王!只要聖旨一下,他便是再想留在京中為燕王效力,也是無用!」

明鸞卻覺得事情沒那麼複雜,現在的皇帝在軍事上重用的都是與他相熟的親戚,章敬、章放、章啟兄弟不說,常家也是他親祖母外家,哪有什麼親燕王不親燕王之說呢?

章寂入宮辭行那日,皇帝的言行正好證實了明鸞的這個想法。

皇帝雖然捨不得章家人,但也知道送靈回鄉乃是正事,還勸章寂:「辛苦了幾年,如今好不容易安頓下來,索性在家鄉多松乏些時日,散散心。朝中有朕,便是朕無能,還有燕王叔把關呢,姨祖父不必擔憂。」

章寂聽了他這話,怎能不擔憂?只是看著他對燕王那般信任,又不好多說什麼,只能暗示著提醒一句:「皇上性情寬厚,只是也別太過了,待人還是要留點防備心的好,可千萬別叫人算計了去,日後悔之莫及!」

皇帝聽了一怔,開始沒反應過來,但很快就臉紅了一紅,卻完全沒想到燕王頭上去,反而憶起了前些時候石家傳出來的流言,嘆了口氣:「朕何嘗不知道?只是想著舊日恩情,不好太過冷淡罷了。其實朕心裡是明白的,日後必會多加防備。」

章寂不知他心裡的真實想法,聽了只以為他是在說燕王,頓時精神一振,笑道:「老臣雖然年邁,但在外頭還有些臉面,雖然此去一時不能迴轉,但若陛下有所差遣,只管下旨相召,老臣必會為陛下效力!」

皇帝心裡感動,又說了一番好話,再賞賜了好些東西,章寂才心滿意足地拜辭而去。

誰知他才轉身,還未出殿呢,就有個小太監飛奔來報:「陛下,不好了,武陵伯府來報,伯爺沒了!」

皇帝與章寂雙雙震驚,皇帝還問:「怎麼會呢?前兒朕問李卿,他還說老人家精神還好呢,怎麼今日就忽然沒了?!」章寂忙道:「老臣這就趕去瞧一瞧,弔唁一番。」皇帝應了,送走了章寂,又命人去報給皇后。

待他趕到坤寧宮時,皇后李氏已經換了素服,坐在椅上默默垂淚,見他進來,忙起身行禮。皇帝忙扶了皇后起身,安慰道:「祖父今年已是六十高齡,且又病重多時,臨走前子孫滿堂,聽說是含笑而終的。皇后也不必過於憂傷了。」

皇后哽咽道:「祖父總挂念早逝的祖母,如今他總算與祖父團圓了……」

皇帝忙又再安撫了她一番,好不容易才將她哄得收了淚,卻聽得皇后道:「臣妾雖貴為一國之母,但這孝道是不分人的,祖父既去了,臣妾總該依禮守孝才是。皇上還是暫時別到臣妾這邊夜宿了吧?前兒臣妾提的那件事…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