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宅門春 第八十三章 威脅

明鸞站在對面廂房的窗邊,隔著庭院打量對面屋子裡,章寂與石家長孫對話的情形,有些心神不寧。

她倒不是在好奇他們二人在說什麼,即使眼下聽不到,一會兒去問祖父就知道了。她只是看見跟著石家長孫來的人里,有一個丫頭、一個小廝,心裡生出了疑心。

那丫頭倒罷了,這些天她偶爾陪著祖父去臨國公府,大略知道這是自小在石家長孫身邊侍候的,據說是姑祖母石章氏給的侍女,年紀也大幾歲,容貌還算清秀,低眉順眼,看其舉手投足,儼然是經過嚴格訓練的大家侍女。

但另一個小廝,卻怎麼瞧都讓人覺得不對勁兒。他相貌只是尋常,身材瘦小,穿的衣裳,戴的帽子,都跟臨國公府其他小廝並無不同,但他站在院中等候小主人時,腰桿是直的,臉上沒有敬畏順服之色,反而十分冷靜地打量著院中的情形,四周張望著,偶爾有小道士從門外經過,他便迅速瞥過去一眼,還隔著窗子遠遠注視著屋中正在交談的章寂等二人,右耳古怪地微微抖動著,左耳卻沒有動靜。

明鸞身為現代穿越者,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在那些影視劇里,就曾出現過耳力驚人可以隔著老遠聽見聲音的奇人異事,代表人物就是順風耳,這等人物傾聽遠處動靜時,那耳朵可不是動的嗎?當然也有可能是不動的,但誰叫她看過的神話片里,就有動的呢?她立刻就起了疑心,覺得這人只怕來歷有問題,很有可能就是郭釗曹澤民他們一夥兒的,派到石家長孫身邊,既是耳目,也是聯絡員,如今留意屋裡的對話,只怕是防著自家祖父會探聽出什麼隱秘來呢!

也許是她盯的時間長了些,那小廝察覺到了什麼,頭微微向她這方向轉了轉,但沒有完全轉過來。明鸞心中一驚,連忙離開窗邊坐到內室,感覺到自己的心跳稍稍加快了點,忙深呼吸幾下,漸漸冷靜下來。但她想起外頭的情形,始終有些不放心,又忍不住走近了窗戶,悄悄挨著窗邊探眼望去,卻見那小廝低眉順眼地垂手立在院中,絲毫不見方才的異狀。

難不成她打草驚蛇了?

明鸞強壓下心中的不安,腦中苦苦思索著,不一會兒,對面房間的門開了,石家長孫蒼白著臉走了出來,面上猶帶淚痕。

小廝與丫頭忙迎了上去,前者眼帶深意地問:「大爺,您……如何了?」石家長孫慢慢地搖了搖頭,慘笑了下,回身看見屋中的章寂垂著頭,並不望自己,他咬咬唇,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重重地叩了三個頭,猛然直起身道:「多謝您老人家教誨,只是……您往後就別再為我操心了,由得我自生自滅去吧!」說罷毅然一轉身,臉上帶著幾分決然之色,大踏步往門外走去。

明鸞見他一走,忙跑回祖父休息的屋裡去,問:「方才石家表哥都說了些什麼?我怎麼瞧著他在門外這一出,有些不對勁兒呢?」

章寂瞧著有些傷心:「當然不對勁兒了,雖不曾明著承認,但瞧他的形容,說話的口風,先前那些流言果然是他鬧出來的!起初只是不服氣,又不甘心得個混賬老婆,便冷著她,後來他祖母沒了,他傷心得不行,卻看見家裡人各有各的盤算,竟無一人真心為他祖母哭泣,他又氣不過。他那祖父與親父親叔,只因皇上升了石家的爵,就歡天喜地的,還勸他多忍讓小沈氏,甚至叫他給媳婦賠不是!他心裡謳得緊,惱恨起來,便連家裡親長的名聲都不顧了,才將事情鬧得這樣大。」

明鸞心想這裡頭說不定還有那郭釗一伙人的煽風點火呢,便問:「現在事情已經壓下去了,他是不是還不服氣?還想再鬧?」

「他如今便是想鬧,也沒法鬧了。」章寂嘆道,「他才多大年紀?即使真有些小聰明,也敵不過他爺爺和老子。這不,已經露了餡兒了,前些天才挨了打呢。若不是想著他祖母今兒出殯,他這嫡長孫要出面的,只怕打得更狠了。不過他祖父也下定了決心要將他送走,議定了今日事罷,便讓他留在老家這裡讀書,不回京城去了。我方才聽他的口風,似乎也冷了心,只認命留在這裡了。」

明鸞心道這卻未必,瞧他那神情可不象是認命的模樣,想起方才那小廝的古怪,正要跟章寂說,後者卻擺了擺手:「我乏了,石家的事我不想再管,你也別打聽,由得他們去了。我先歇一歇,一會兒飯得了你再叫我。」

明鸞見他實在疲倦,想著過後再說也沒什麼,就服侍他睡下,自個兒出去繼續忙飯菜的事,不料章寂實在累得慌,這一覺直睡到夕陽西下,方才醒轉。

明鸞期間叫了他幾回,他都沒動靜,慌得她以為他生病了,立刻命人去尋大夫。但這附近石家村子裡並沒有常駐的大夫,還要往十里外的鎮上去尋,正忙亂間,道觀里有個常住道人,是個懂醫術的,聞訊趕來把了把脈,安慰明鸞等人說,老人家只是累得狠了,並沒有大礙,只要等他自然睡醒就好了,無須請醫吃藥。

明鸞半信半疑,又見章寂面色還好,就耐著性子在他床邊守到傍晚,見他醒了,神色如常,方才放下了心。由於天色已晚,已來不及回城,她又擔心祖父的身體吃不消,就索性繼續借用道觀的房子,胡亂住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才趕回城去。

這一忙亂,她就把那小廝的事給忘了。直到兩天後,文龍過府來給章寂請安,提起石家長孫被家人留在老家莊子里為祖母守陵,她才想起來。她向文龍旁敲側擊一番,得知石家長孫身邊侍候的人全都跟著他離開了,想著郭釗他們大概已無法再對石家人做什麼,也就不再追究此事。

不過石家長孫雖然離了臨國公府,沈昭容卻仍留在那裡,聽說如今仍舊錦衣玉食的,石家人丟了這麼大臉面,居然還不敢怪她什麼,反而當她是菩薩似地供著,讓明鸞很是不服氣:「石家糊塗了?孫子都趕走了,孫媳婦還養在家裡做什麼?嫌沈昭容沒害得他們更丟臉?!」

文龍道:「他們如今失了臉面,也沒臉出門見人,更擔心皇上會厭棄了他家,方才特特地巴結著小沈氏,這是盼著皇上看在表妹面上,對他家包容一二呢。我聽說,前兒那流言鬧的沸沸揚揚,似乎還有他家大孫子的手筆,姑祖父與大表叔唬得臉兒都白了,這幾日都在家中稱病。」

明鸞冷哼一聲,又對他道:「算了,越聽越生氣,咱們以後還是少理他家的事吧。一會兒見了祖父,大哥哥也別提這些。祖父近來不耐煩搭理石家人。」

文龍明了的點點頭:「我也聽說了,他們還來求過祖父吧?說來這事兒會鬧這麼大,他們也有責任,若不是他們自個兒犯了糊塗,怎會將把柄落在別人手裡頭?祖父不管也是應該的,姑祖母死得真冤!」頓了頓,又有些猶豫:「只是……我如今有件為難事,不知該如何處置,正想討祖父示下……」

明鸞疑惑:「是什麼事叫你這般為難?」忽然想到了什麼,「該不會又是大伯娘要差你做什麼了吧?」

文龍苦笑:「可不是么?因為石家表弟留在了莊子上,母親擔心她侄女兒獨自在石家會受委屈,又覺得石家此舉太不近人情,新婚的小夫妻就叫他們生生分離,分明是要新媳婦守活寡呢!因此便叫我常常往石家去探望,還要我給小沈氏撐腰……」

明鸞嗤笑一聲:「她糊塗了?現在石家都把沈昭容當是菩薩似的,還要你去撐什麼腰?!」

「我也這麼說了,母親卻不信。」文龍苦著臉說,「因前兒姑祖母去世時,我瞞了外頭的消息不叫母親知道,後來下人不慎泄露了風聲,母親就怪我沒告訴她,害小沈氏受了委屈,再也不肯信我的話了。如今她天天催著我出門,我只能裝作是去臨國公府,跑來祖父這裡躲避一二。」

明鸞哂道:「早跟你們說不要太聽她的話了,反正她又不出門,能知道你去沒去嗎?你在安心待在這裡吧!她要是再鬧,你索性搬過來,就說祖父病了,你這大孫子要過來侍疾盡孝心!」

文龍聽得哭笑不得:「祖父身子並無大礙,你這不是在咒他老人家么?我倒是想裝假呢,只是母親再精明不過的,若沒有小沈氏的回信,她就要鬧個不停。」

明鸞不以為然:「沈昭容還有空天天回信給她?你就說,如今沈昭容埋怨她呢,說她無能,沒能勸說皇上納自己入宮,害得她嫁進石家受盡委屈,如今也嫌她說話不管用了,又說自己已經是有夫之婦,要避嫌,不能見表兄,讓你們少管她呢。這不就完了?」

文龍啞然,過了好一會兒才道:「那可不行,真要這麼說,母親只怕病得更重了。」

明鸞擺擺手:「你自己斟酌吧,我只是隨口一說,反正她又不是我娘,再鬧也鬧不到我頭上。」

文龍怏怏地走了,明鸞處理了一回家務事,見天色不早了,便打算去看祖父如何。路上經過二門附近,見那裡有不少婆子在搬運東西,為首的是林氏身邊的青柳,心裡還在想她們在做什麼,腳下卻直接往正院去了。

章寂不在院中,問了侍候的人,卻是帶著兩個孫子去花園裡遛彎去了。這幾日天氣很好,正值春夏之交,陽光明媚,和風輕軟,園裡的花兒也開了,章寂就多了每天散步半時辰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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