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宅門春 第七十七章 慰母

陳氏聽明鸞說起沈昭容收買地痞散布謠言之事,獃獃地看了她半晌,方才幽幽嘆了一聲:「我早說過不該做受那誥命的,你只說不打緊,如今果然惹下禍事來了。論理,沈家姑娘雖是個心思不正又狠辣的,也是因為你在宮中半點臉面都沒給她留的緣故。」

明鸞冷笑:「她難道就給我們留臉面了?原是她誤會了我,就算她當著眾人的面說我的壞話,我也不在乎,可她不該編排你!她既然先做了初一,怎麼就怨我做十五呢?!母親你也太聖母了,從前我沒罵她,難道她就對我好過?如今是她心術不正,要尋我們的晦氣,你不怪她混賬就是了,怎麼反而怨我?!」

陳氏抿抿嘴,低頭沉默片刻才道:「一開始我就不該接了那誥命冠服,也不該在大年初一隨眾命婦一道進宮朝賀去。我本是個白身,雖說你父親得了官職,可我已不是他的妻子了。」

明鸞有些煩躁:「這事兒又不是你願意的!皇帝下旨追封父親時,又沒跟咱們家打過招呼,他明明知道你跟父親早和離了的,但下旨召我們入宮朝賀時,也沒說什麼,還直接把誥命冠服送了過來,你還能怎麼樣?不進宮,那就是違抗聖旨!不穿那衣裳,就是沒把皇帝放在眼裡!如果當時就辭了官,祖父又要怪我們潑皇帝冷水了。你前兒還求祖父別去請辭呢,怎麼今天倒忘了?!」

陳氏紅了眼圈:「三老爺能得到皇上的恩賞,這是三老爺的造化,原也是他該得的。可我……我卻不該接受……」

明鸞直接打斷了她的話:「你怎麼不該接受了?你對章家的功勞大著呢!皇帝能活著回來坐龍椅,也少不了陳家的助力,就算得個五品的誥命又能怎的?!況且你現在不是辭了嗎?!這事兒你要翻來覆去念叨多少遍才滿意?!我方才說的話,你就沒聽進耳朵里是不是?!我都說了,外頭那些罵你的流言,原都是有心人弄出來的,你本身沒有錯!如今證據都在這裡了,你還只是哭,真真氣死我了!」說罷重重往旁邊椅上一坐,猶自生著悶氣。

陳氏含淚低頭想了想,方才輕輕走到她身邊,伸手想安撫一下女兒,卻又不敢,只得收回手來,面帶愧色地道:「終究是母親連累了你。若我當初行事再謹慎些,也不會叫人說嘴。雖說皇上與皇后不曾說什麼,你的婚事料想無礙,但終究免不了叫人說閑話。」

明鸞猛地抬頭瞪她,想想也覺得委屈了,眼圈一紅,便起身朝外頭沖了出去。

陳氏如今總是擔心她與朱翰之的婚事,可她在意的是這個嗎?她是為了要安慰母親,才把沈昭容在背地裡做手腳的事說出來的,沒想到反而引出陳氏這番話,她心裡真是鬱悶死了!偏偏眼下朱翰之又不在京城,她想找個人說說心裡的委屈,發泄發泄,都沒處找人去!

還有曹澤民派來那人送進來的第三張紙,上頭說的事實在叫人心驚。看來當年她在西江邊說的話,曹澤民與郭釗師兄弟倆真的聽進去了,只是他們沒有公開支持燕王反正的行動,反而在暗中幫燕王做些密諜之事。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就不怕燕王成就大事後,滅了他們的口?

不過這幫人跟她也沒什麼關係,就算被滅了口,那也是他們自找的,她才不會多管呢!

只是……這件事卻不好讓章寂知道,他如今雖清楚燕王有意於皇位,而今上無論是執政還是延綿皇室的能力都不足,為了國家與百姓著想,顯然燕王更適合坐在龍椅上。只是燕王乃是太祖皇帝之孫,承興帝之侄,章寂卻與承興帝更親近,情感上更希望是承興帝的子孫做皇帝,也更名正言順些。要比血緣遠近,有的是更適合的皇位繼承人,燕王早排到十幾二十多號開外去了。對於章寂來說,理智上明白是一回事,感情上要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了。他目前還處於搖擺狀態,要是被他知道,燕王跟曾經參與殘害悼仁太子的壞蛋勾結起來要對皇帝不利,十有八九要翻臉的!而朱翰之居然參與其中,他說不定又會想太多,她這門親事就要起變故了。

明鸞在那一瞬間就立刻決定要瞞下這件事。其實,老爺子現在已經不管朝上的事了,他是否知情,又有什麼區別呢?就算告訴了皇帝,皇帝也對燕王無可奈何,他還是靠著燕王撐腰才能坐上龍椅的呢,知道了,也不過是讓燕王提前行動,結果是一樣的,可章家上下就要難過了。

明鸞承認自己有私心,但不認為自己就真錯了,如果將來祖父怪罪,她一定誠心誠意向他道歉。

她滿心煩悶地回到自己房間中,萱草早就等急了,一見了她忙迎上來:「姑娘怎麼這時候才回來?方才王嬤嬤和葛嬤嬤叫人來問好幾回了,說是昨兒議定的那幾樁事,姑娘多早晚才拿定主意,吩咐下去呢?眼看著就要到十五了,該採辦的不早早採辦妥當,到時候就來不及了!」

明鸞心裡更煩了。如今這南鄉侯府里,陳氏有心病不願管事,怕招來下人非議;林氏因除夕夜勞累了,後來到常家又吹了冷風,身上也有些不自在,因此告病;全家上下就只有明鸞一個人撐著,幸好她先前跟著陳氏學了幾個月的本領,又有老張與幾位老嬤嬤幫襯著,才勉強把府中事務料理妥當了,到底有些吃力。眼下她又正心煩,哪裡還提得起精神來?

不過沒有精神,她也要硬撐著,聽聞幾位嬤嬤催促,她也只有嘆了口氣,將事情一一吩咐下去。

轉眼時間又到了正月十三,眼看著就要到元宵佳節了,南鄉侯府里只有三房還守著孝,老爺子與留在府中的二房及四房諸人倒是可以慶賀一番的,因此明鸞早早就讓人備下了彩燈、花卉、果酒、糕餅、燈謎等物,在花園裡布置好了,就預備著十五那日祖父與林氏、虎哥兒鵬哥兒他們賞玩。那天晚上,她與陳氏母女二人會留在自家院中過節,不過是吃點茶果,說笑一番就完了。

明鸞正想借這個機會,再好生勸慰陳氏一番,還特地請示了祖父章寂,又在院中上房擺了一桌宴席,把堂舅陳五爺夫妻請了過來,讓他們與陳氏聚一聚。

陳氏見了兄嫂,眼圈立時就紅了,還沒來得及見禮,只說了「五哥五嫂」四個字,那眼淚就刷地下來了。

陳宏夫妻在京里住著,早就聽說過外頭的流言,哪裡不知道她是為什麼而委屈?心裡也難過得不行,忙勸住了她。陳宏之妻言氏還上前拿帕子替她拭淚,緩聲道:「不過是幾句無緣無故的話,但凡是明理的人,都知道信不過,妹妹又何必放在心上?你瞧鸞姐兒擔心得人都瘦了一圈,還再三請了我們過來勸你。有這麼個孝順的好閨女,你怎麼忍心叫她日日為你擔憂呢?」

陳氏哽咽道:「我知道她是個好孩子,因此心裡更難過。她沒做錯什麼,都是我連累了她……」

「胡說!」陳宏斥道,「鸞姐兒都跟我們說了,原是你那妯娌胡言亂語,跟她娘家侄女兒說了許多荒唐話,她那侄女也不是個好的,自己行事不正,叫人拿了現形,卻硬要往你們頭上潑髒水,藉此泄憤。你做得再好,也防不住別人算計,何必把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

陳氏默默垂淚不語。明鸞便道:「祖父已經讓張爺爺出面,找那個地痞問清楚了,沈昭容確實是收買了他們散布謠言,不過他也不傻,見我們家知道是他乾的,立刻就招了供,還寫了份供詞,打上手印,拿出沈昭容給他的財物做證。只要我們願意,隨時都能把東西送衙門裡去,看不把沈昭容告個屁滾……咳,告個落花流水!如今那人乖乖聽我們安排,已經去了城外的莊子,叫咱們家的人看守著呢。祖父都安排好了,現在外頭雖然還有些傳言,但都是老生常談,過不了兩天就沒人提起了。母親卻總說自己當初做錯了,連累了我。我就不知道她哪裡做錯了!」

陳宏皺皺眉,問陳氏:「莫非妹妹是後悔當初不該跟章三爺和離么?但你要知道,以那時的情形,你們和離是最正確的,你又不知道後來會發生這麼多事,更不知道他會不幸身亡,離了他才能保住陳家。若你如今後悔,那是後悔不該為陳家舍了章三爺?!」

陳氏頓時哭出聲來:「五哥說這話豈不是要戳我的心么?我怎會後悔當日之事?我只是心裡難受,不為別的,就因為沈家姑娘要尋我的不是,反而連累了五哥的聲名,陳家上下為我之故,受了幾年苦,如今總算苦盡甘來,還不曾得到半點好處呢,反而又再次被我連累,五哥叫我心裡如何過意得去?!」

陳宏聞言嘆了口氣:「我還道你是為了什麼呢?若是為了這個,卻是不必了。說我借章家的勢出人頭地?可我又做了什麼?我本就是正經科舉出身,進士功名,又做了多年的學官,資歷夠深了,不過是因仕途不順,在家賦閑幾年,如今再出仕,也只是比當初升了一級,哪個敢挑我的不是?我們部里的人聽說了流言,還道如今人心敗壞,連事實如何都不曾打聽清楚,就敢胡亂編排人了,老尚書還特地安撫過我,讓我別把那些人的話放在心上呢。我在部中兢兢業業,人人都看在眼裡的,誰會因幾句流言,就錯認了我的為人?妹妹很不必為我擔憂。」

言氏也附和道:「正是,妹妹不必在意外頭人的混話。家中也只有你五哥一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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