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宅門春 第六十六章 朝賀

明鸞鬱悶得緊,忍不住抱怨起皇帝來:「明知道我們跟她不對付,怎麼還要將我們安排在一處?!這也太不會體諒人了!」又說:「她父親是個白身,憑什麼進宮?還要跟咱們在一處?!」

陳氏這回反倒替皇帝說起好話來:「你別惱了,想來是皇上憐惜舅舅表妹清苦,才特地召他們進宮一起過年的。他素來就是個厚道的性子,有這麼一位君主在,你也當惜福才是。」

明鸞不以為然:「表妹有什麼了不起的?我也是他表妹!他要是為表妹著想,怎麼就只顧著沈昭容了?!」一時氣頭上,索性甩開手:「算了,我不進宮了,進了也沒好事,何必找氣受?!」

陳氏啞然,知道女兒是在耍性子,只得打發細竹下去,好言好語地勸說起明鸞來。只是明鸞不樂意,一直不肯改變想法,直到章寂聽說了這件事,才叫了她母女二人過去相勸:「三丫頭在這時候鬧什麼彆扭?皇上雖是個厚道性子,待沈家也寬仁,但大體上還不至於失了分寸。你大姐姐這消息也不知從何而來,更不知是否準確,你還沒弄清楚就生起氣來,若是到時候發現不是這麼一回事,豈不是白白氣壞了身體?依我說,你只管進宮去,若瞧著她跟你在一處,只不理她就是了。她如今名聲敗壞,正經姑娘家都不愛理她的。那一日進宮的還有你大姐姐和姑太太一家子,你儘管跟她們說話,難道還有人讓你理會沈家女不成?」

明鸞聽得心情好過了些:「祖父說得有理,只是母親不肯與我同去,我一個人進宮也沒意思,四嬸身上有誥命,偏又告了病,若不然,我跟四嬸同行,豈不是更好?」

章寂聞言便轉向陳氏:「我知道你是個直性子,覺得因老三的追封得了誥命,是沾了他的光。這也沒什麼,等過了年,我便親自上書,請皇上收回成命。老三一輩子文不成武不就的,死也死得不光彩,如今知道他底細的人不多,皇上又不清楚內情,才會賞了他這個虛銜。萬一日後有知道他死因的人宣揚開來,我們章家幾輩子的老臉都要賠盡了,倒不如舍了這虛銜的好。只是眼下要過年了,皇上皇后又是一片好意,沒必要在這時候潑他們冷水。你就當是為了我老頭子的臉面著想,為了三丫頭的前程著想,暫且頂著這誥命的身份進宮一回吧!論理,你對我們章家是有大功勞的,就為了你這大功勞,讓你得了這誥命,也是應當應份,更何況只是幾天功夫呢?」

他這麼說,陳氏反倒過意不去了:「都是為了我,讓您老人家勞累了。三爺生前受了這許多苦,救皇上之事,他也是有份的,即便只是微末之功,這從五品的虛銜也當得起。是我自己沒那福份,才不敢受這誥命,怎能因我之故,就讓三爺失了這難得的賞賜呢?」頓了頓,微嘆一聲,「他這輩子都在盼著這份榮耀呢……」

「那你就當是為了他生前的心愿,委屈一回如何?」章寂眼中露出幾分乞求之色,「還有三丫頭,她日後是要嫁進宗室的,若叫人知道她父母離異,未免有些不好看。你既然已經願意留下來了,為何就不能真真正正將自己當成是章家媳婦呢?你做了章家媳婦該做的事,自然也就當得起章家媳婦該得的榮耀!」

陳氏眼眶含淚,沉默不語。明鸞在旁卻聽得有些不對勁。她還一直打算說服陳氏改嫁呢,只不過因為陳氏一直態度堅決,她又得不到旁人支持,加上近幾個月都有事要忙,才暫時將這件事丟開而已。原本她還想著,陳氏要守,就讓她守完三年孝期再說。到時候章家各項事務都上了軌道,兩個弟弟也長大了,林氏身體想必也好轉了,四叔說不定還能回家支撐大局,加上自己又嫁了人,陳氏沒有了牽掛,也許會改主意也說不定。可現在聽祖父的口風,似乎打算要正式留陳氏一輩子了?

誥命什麼的,明鸞心裡不在乎,又因為這追封是給亡父章敞的,陳氏不過是順帶,將來改嫁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可若因為誥命之事困住了陳氏,那可就大不妙了!

明鸞正要插嘴,卻收到祖父章寂一個嚴厲的眼神,不由得愣了愣。章寂彷彿知道孫女想要說什麼似的,兩眼直盯著她,嘴裡卻在對陳氏說話:「無論如何,三丫頭的親事要緊。難得有個與她性情相投、彼此又知根知底的好孩子,這門婚事絕不能出什麼變故!皇上可還沒下旨賜婚呢,連外人也少有知道的。好媳婦,你即便有什麼想法,也等這事兒定下來再說。不會等太久的,我會盡量讓皇上給咱們家一個信物,或是當著宗室貴人們的面說定此事。」

明鸞迅速腦補:祖父這是打算在過年朝賀時請皇帝做一個非正式的允諾,定下她與朱翰之的婚事?省得她守孝兩年,朱翰之年紀漸大,會被人盯上了,卻又不好回絕。這樣也有道理,明鸞想了想,決定暫時不多嘴說些什麼。反正只要她的婚事定了,陳氏也就少了一大顧慮。

陳氏腦補的卻又是另一回事:她覺得公爹是在暗示自己,章敞有個官職在身,明鸞與懷安侯定親時要體面些,而她這個母親也不能出什麼差錯,有個誥命夫人的身份,可以增添女兒的份量,一切都要等婚事當眾定下,再說其他,只要婚事定了,即便她不要這誥命,影響也要輕得多。

於是,陳氏儘管覺得心中有愧,但還是接受了章寂的請求,想著過年期間暫且為女兒充充場面也沒什麼,於是便不再鬧彆扭,而是將精力放到為女兒準備進宮所需要的衣裳首飾,以及大禮培訓上來,過年的事務倒有一半交給林氏分擔了去。幸好林氏身體有了好轉,老張又十分能幹,南鄉侯府上下被打理得井井有條,眾人也都精神不錯,喜氣洋洋地迎來了回京後的第一個新年。

明鸞本來是高高興興帶著弟弟們迎新年的,無奈大戶人家有大戶人家的規矩,大年三十晚上,她就要幫著母親嬸娘料理年夜飯諸事,給家下人等看賞,全府人的吃食、炭火都要用心照看。陳氏與林氏要忙著祭祖事宜,家中一些瑣務就顧不上了。如此忙到二更天,好不容易得了空,她忙忙洗漱了,打算到榻上歪一歪,養養神,結果一下就睡著了。

迷迷糊糊間,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得外頭轟的一聲,她猛然驚醒了過來。細竹在屋外大呼小叫的,似乎是隔壁府第放焰火了,熱鬧得鄰居家裡都能看分明。萱草聽見屋裡的動靜,忙進屋來侍候:「姑娘醒了?方才三太太過來,瞧姑娘睡著了,讓我們不要吵醒姑娘,等將近子時再叫了您起來。雖說祭祖的事,一向只由男丁參加,但如今家裡人口少,姑娘一併過去,在祠堂外頭拜一拜祖先,沾點香火也是好的。」

明鸞在她的服侍下穿好了衣裳,重新梳了頭髮,瞧著時間不早了,忙忙往自家在府中設的小祠堂的方向去。到了小祠堂附近歇腳的院子,她看見袁氏與文龍、元鳳兄妹已經到了,正與林氏一起圍著章寂說笑,而陳氏則遠遠地在小祠堂前指派下人們做事。她看了陳氏兩眼,就進屋向章寂請安,又向堂兄姐問好。

各人見過禮,章寂便笑問:「聽說你回屋睡著了?睡得可好?這幾日偏勞你了。難為你小小年紀,又是頭一回做這些事,竟也料理得妥妥噹噹的。你嬸娘直誇你呢,說她在你這年紀時,斷沒有這麼能幹的。我就跟她說,哪怕是你大姐姐,這幾年在外頭歷練過的,也沒這麼能幹呢!」

明鸞看了看元鳳,見她臉上帶笑,不象是在意的模樣,才笑說:「我這是粗養慣了,做什麼事都大咧咧的,不懂得什麼是靦腆,讓人看起來好象很能幹似的,其實就算是鬧了笑話,別人也不敢指出來。而大姐姐則不同,她其實能幹得很,但她比較靦腆,遇事總不好意思跟人說她也會,才會讓祖父誤會罷了。」

一番話說得眾人都笑了,元鳳更是忍不住挽住她的手臂笑道:「若是換了以往,或許我還聽不懂你這話的意思,今日總算明白了,三妹妹確實不知道靦腆兩個字是怎麼寫的!」

「大姐姐瞎說!」明鸞露出不樂意的神色,「不信你就拿了紙筆來,我包管能把這兩字寫給你看,省得你說我不知道它們怎麼寫!」

眾人又是一番大笑。

這時老張來報:「侯爺,時辰差不多了。」陳氏也過來請章寂前去主持祭祖儀式,眾人忙斂了笑,整一整儀容,跟隨在章寂身後往小祠堂走去。

這是章家回京後第一次祭祖,只讓本支的人參加。族裡的人倒是提過想要一起祭,還說動了章敬來信幫口,但章寂不肯。當年南鄉侯一支風光時,對族人多有照應,但出事時族人卻不肯伸出援手,章寂一家大小流放南下,唯一能依靠的居然是向來關係平平的姻親陳家!而四兒媳林氏把侍婢青柳送回章氏族人處,本是打算讓她有個託庇之處的,沒想到她叫人折磨了幾年,又被始亂終棄,這都是章氏族人沒把章寂這一支放在眼裡之故。章寂如今一門雙侯,雖沒打算報復什麼,但心裡也不是沒有想法的。長子願意與族人來往,是長子的事,面上功夫他也願意做一做,省得叫人說閑話,但若叫他繼續像從前那樣跟族人親近,那就萬萬不能了。

因著本支人少,男丁又多在外地,儀式倒是簡單。章寂帶著大孫子在前頭祝禱,兩個小孫子跟著大人的指示下跪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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