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宅門春 第四十五章 告狀

送走了李雲翹,明鸞耷拉著一張臉回到了正院里。

陳氏剛送了消暑湯來給章寂,見她這副模樣,忙問:「怎麼了?可是李大姑娘說話太不客氣?」心裡卻有些疑惑,方才她擔心女兒會吃虧,就派了人悄悄靠近小花廳去打探女兒與李雲翹相處的情形,據回報說兩人相談甚歡,應該沒起口角才對呀?

明鸞卻愁眉苦臉地說:「怎麼會?她如今無依無靠的,哪裡還有跟我不客氣的資本?」

「那你怎麼一臉沮喪?」

明鸞可憐兮兮地看向祖父章寂:「方才聽李雲翹說了她這幾年的經歷,怪可憐的……她父母也真狠得下心,竟然這樣對她這個親生女兒。」接著就把李雲翹的經歷簡單說了一下。

陳氏聽得唏噓不已,連原本滿臉不高興的玉翟也覺得心酸:「沒想到她居然這麼慘,以前只是聽別人說個大概,卻不知道她原來這般苦命。罷了,雖然小時候她有些可惡,但看在她現在這麼慘的份上,我還是不怪她了。」又對明鸞道:「怪不得你這副模樣,換了是我,聽到她說這些,也要難受的。」

明鸞卻搖搖頭:「我覺得沮喪,雖然有一半是因為聽了這些話而難過,但不完全是因為她。」

玉翟不解:「這話怎麼說?難不成還有別的緣故?」

明鸞繼續可憐巴巴地看著章寂,章寂挑了挑眉,有幾分明了:「說吧,可是你覺得她可憐,就答應了她什麼?」

明鸞絞著手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她問了我她母親哥哥在德慶是怎麼死的,我想著祖父說過可以告訴她,所以就把知道的事都跟她說了。」

章寂不動聲色:「就這樣?還有么?」

明鸞低頭小聲道:「她求我們家幫忙,把她回京城的消息透露給皇上,探一下皇上的口風,看皇上是不是對她有怨,能不能容下她……」

章寂眉頭一皺,倒沒說什麼,陳氏則嘆了口氣:「可憐她處境尷尬,原本不是她的錯,她還吃夠了苦頭,卻還要顧慮這許多……」玉翟卻跳了起來:「三妹妹,你糊塗了?!這種事怎麼能答應呢?!咱們也不是想見皇上就能見到皇上的,再說,萬一皇上恨她,咱們這一出手,不就撞在刀口上了么?!」

明鸞忙安撫她道:「二姐姐,你別生氣。這事兒我也想過,我當然不會讓咱們家裡的人去做這事兒,咱們家是臣子,而李雲翹跟皇上的恩怨,說白了就是親戚間的糾紛,這種事臣子怎麼好摻一腳?自然是私下託人去打探了。」

玉翟這才反應過來:「你又打算支使人家懷安侯了?可別說我沒提醒你,懷安侯對你很不錯了,你可別因為一點小事就害了他。萬一皇上對李家怒氣難消,遷怒到他身上去怎麼辦?」

明鸞擺擺手:「他隔幾天就要進宮去陪皇上說話的,就當聊家常似的,拿李家的事探探口風,也沒什麼困難,只要皇上覺得李雲翹的境遇可憐,不因為她家人長輩做的壞事而遷怒她,再把她到了京城的事說出來,後面就好辦了。如果說皇上很生李雲翹的氣,不肯原諒她,那懷安侯也不過是聊起了過去的話題而已,說什麼遷怒?」

章寂在旁聽著,露出了一絲微笑:「這話倒也不錯。三丫頭,你如今大了,果然進益許多,不象以前那麼莽撞。」

明鸞腆著臉笑說:「跟在您身邊這麼久,耳濡目染的,要是一點長進都沒有,也太丟您的臉了不是?」

玉翟看不得她這副得意的模樣,擰了她臉蛋一下:「你這丫頭,不過是再簡單不過的法子,有什麼可得意的?」明鸞忙笑著躲開。

陳氏見她們姐妹打鬧,無奈地將她們分開,又問明鸞:「你方才沮喪,就是因為這種小事兒?這有什麼好沮喪的?」

明鸞站住腳,露出一個苦笑:「哪兒是為了這個呀?我是為自己這麼容易就被李雲翹打動而沮喪。明明祖父吩咐過,除了把她母親兄長的死因告訴她以外,什麼事也別插手,結果我叫她三言兩語就感動得什麼都答應下來了。如果不是我認識懷安侯,事情可沒這麼容易解決。回想起來,她雖然說得可憐,好象處境有多艱難什麼的,可後來她也露了口風,顯然是很有把握皇上不會怪罪她,只不過是因為她不想驚動李家,才求到我們面前罷了。我自問不是個笨蛋,居然這麼輕易就中了她的計,叫我如何不沮喪……」

「你才送走了她,就醒悟過來了,可見不是個笨蛋,換了別人,興許做了人家的棋子,還一輩子都沒發覺呢。」從明鸞處聽說了事情的原委之後,朱翰之言笑晏晏地安慰她。

但明鸞心頭的挫敗感沒因此減輕多少:「話不是這麼說的,她只比我大兩歲,就能給我設這樣的圈套,說不定是看到我、聽了我說話之後,才臨時想出來的。這種事叫我怎麼輕鬆接受?」關鍵是,對方是個真正的十五歲少女,而她兩輩子加起來都快三張了呀!居然還玩不過人家,真是……

朱翰之擺擺手:「依我看,她自打被她父親嫁給人做了小妾,就一直陷在妻妾爭風的處境中,即便原本是個心地純善的,也要增添無數心計。你哪裡經歷過這種風雨?跟她有什麼好比的?她能騙倒你,是因為你心地好,又沒覺得她的請求會傷及自身的緣故。若是她的請求真的會損及章家人,你只怕立時就要回絕了吧?」

明鸞回憶了一下,果然記起李雲翹聽到她答應的話後,眼中露出了驚喜之色,大概對方也沒料到事情會這麼順利吧?甚至還露出了兩分懷疑之色。她道:「算了,再耿耿於懷也沒什麼意思。無論如何,這件事做成了,也不是壞事。李雲翹苦命了幾年,能讓她今後生活得輕鬆些,也算是一件功德。」

朱翰之笑道:「喂喂,怎麼就成了你的功德?難道幫她忙去做事的不是我么?」

明鸞睨他:「那就算你的功德好了。如此大恩,你是不是也要到人家面前顯擺一下?她雖然已經嫁為人婦,但年紀只比我大兩歲,比你還小兩歲,長得也很漂亮呢。」

朱翰之咳了兩聲,有些訕訕地:「我又不是沒見過她,怎會不知道她長什麼模樣?只怕我一見她,就覺得噁心呢,你就別疑神疑鬼的了。」又討好地湊近來說:「再說,我的功德,跟你的功德是一樣的,咱倆還分什麼彼此呀?」

明鸞瞪他一眼,心裡倒有些高興,也沒推開他。倒是坐在游廊拐角處的玉翟受不了,忍不住揚聲道:「光天化日的,你們也給我收斂些!回頭我還要給祖父和三嬸交差呢!」

明鸞回頭看了看她,有些掃興地坐開了些,瞅著朱翰之說:「聽見了?還不給我規矩點?」

朱翰之扼腕不已:「她還有幾個月孝滿?早點嫁出去,也省得老是壞我的好事!」

明鸞啐他一口,忍不住彎腰笑了。

朱翰之沒兩天就進宮去了,正象明鸞所設想的那樣,他只是在聊起往事時「無意」中提到了諸暨伯府李家,談到他家裡還剩下的活口,就輕而易舉地試探到了皇帝的真實想法。

皇帝朱文至並沒有怪罪李雲翹的意思。他與李雲翹是表兄妹,自小也是常見的,本來交情還可以,在東莞時,他與沈、李二女同時定下了婚約,相處時,也曾生出過幾分溫情脈脈。後來小姨父李城毀約,將女兒嫁給了武官做小妾,他還為此傷心震驚過,只是接下來李家一再出手,意欲將他與沈家人逼至絕境,他也就沒再想起她了,直至回到京城後,與弟弟朱翰之再遇,才從他口中聽說了沈李兩家的人倫悲劇。

他沒想過李雲翹還活著,以為她早就被大婦折磨死了,又不知她夫家鄉籍何處,連屍骨都未必能找回來,因此當聽說她活著回到了京城,還改嫁給一個富商做填房,他就忍不住激動起來:「果真還活著?那就好,那就好!細細想來,當年卻是我害了她。若非因我之故,沈李兩家都不會被流放,她也會安安穩穩在京城做她的千金小姐,尋個門當戶對的親事,嫁人生子,不會被家人糟蹋到那個地步……」

朱翰之早知道這個哥哥是聖父,卻不知道他厚道到這個地步,口氣就有些遲疑:「皇兄,你沒糊塗吧?李家會被流放,是因為皇爺爺生氣他家人趕走了你,這是他們罪有應得。李雲翹會嫁人為妾,也是她父親的決定,與你有什麼相干?」

朱文至嘆了口氣:「話雖如此,但我當年埋怨李家時,心裡也是明白的。那事兒其實並非小姨母所願,她在兄弟姐妹間本就是個軟糯性子,比不得母親與大姨母強勢,又不如舅舅機靈,她公婆丈夫又都是性情霸道的人。她高攀了李家,本就底氣不足,行事自然處處束手束腳,瞻前顧後。有些事,李城母子倆做了決定,就不會再問她的意思,她再不樂意,也會順從。」

朱翰之不以為然地道:「她帶著兒子跑到德慶去投親,還能威脅沈家人,威脅得人家起了殺心,算是哪門子的軟糯性子?」

朱文至擺擺手:「人都死了,如今再說這些也沒什麼意思。放心,我還分得清孰是孰非。我也不是受氣包,差點兒丟了性命,還要當人是長輩一般敬著。只是李雲翹確實沒有惡行,境遇也委實可憐。若她想要擺脫如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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